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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人生忽如寄(2 /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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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愣神間,男子已經張開了嘴,六收回手,輕輕地抬起他的胳膊,一點點抹著藥。又花了半個時辰,才給男子全身上完藥,包紮好傷口。

玟六用幹淨的被子蓋好他,低聲:“我這幾日要隨時查看你的傷口,先不給你穿衣服了,你放心,我們這滿院子沒一個女人,就算無意走了光,也沒有人要你負責娶她。”

麻子和串子都笑。玟六開始藥方:“茯苓六錢、旱蓮草四錢……”麻子凝神記住,跑去抓藥。

玟六看了看色,估摸著還能再睡一個時辰,低頭看到男子髒汙的頭發,皺了皺眉頭,叫串子:“帕子、熱水、水盆、木桶。”

六坐在榻頭,腳下放了個空盆,他把男子的頭抱起,放在膝頭,開始為男子洗頭。

串子不好意思地:“六哥,明還要出門去看病人,你去睡吧,這活我能幹。”

六嘲笑:“就你那粗重的手腳,我怕你把我好不容易清理好的傷口又給弄壞了,浪費我一夜辛苦。你換水就行。”

六的手勢格外輕緩,把皂莢在手裏搓出泡沫,一點點揉男子的頭發,揉透後,用水瓢舀了溫水,順著發根,心地衝洗,待把汙泥血漬全部洗掉,他拿了剪刀細細看,把不好的頭發剪掉。洗完頭發,他的手指在頭發裏翻來摸去,低著頭查看,感受到男子的身體緊繃,六解釋:“我是看看你頭上有沒有受傷。”不幸又慶幸的是,那些實施酷刑的人為了讓男子絲毫不落地感受到所有酷刑的痛苦,對他的頭部沒有下毒手。

六不敢用力,換了好幾塊帕子,才擦幹男子的頭發,怕梳子會扯得他傷口疼,六叉開五個指頭,當作大梳,把頭發略微理順,讓串子拿了幹淨枕頭,把他的頭放回榻上。

色已亮,六走出了屋子,用冷水洗了把臉,一邊吃早飯,一邊對在窗下煎藥的麻子吩咐:“這幾日鋪子裏的事情不用你管,你照顧好他,先別給他吃餅子,燉些爛爛的肉糜湯,加些綠菜,喂給他。哦,記得把湯水晾涼了再給他。”

六吃了飯,背起藥筐,出診去了。

麻子隔著窗口對榻上的人:“叫花子,六哥花了一夜救你,可是把自個兒救命的藥都給你用上了,你要爭氣活下來。”

————

下午,六回來時,又困又累,上下眼皮子直打架。

他把一隻野鴨子扔到地上,去灶上舀了碗熱湯,把餅子撕碎泡進去,坐在灶台後,呼嚕呼嚕地吃起來。

老木一邊揉麵,一邊:“我聽麻子了那人的傷。”

玟六喝了口湯,“嗯。”

“麻子、串子看不出來,可你應該能看出他是神族,而且絕不是你我這樣的低等神族。”

玟六喝著湯不吭聲。

“殺人不過頭點地,那樣的傷背後總有因由,救了不該救的人就是給自己找死。”

六邊嚼邊:“你把那鴨子收拾了,稍微放點鹽,別的什麼調料都別放,火煨爛。”

老木看他一眼,見他一臉無所謂的樣子,暗歎了口氣,“知道了。”

六吃完飯,去問麻子:“他今日吃飯了嗎?”

麻子壓著聲音:“估計他喉嚨也有重傷,藥喂不進去,肉湯根本吃不了。”

六走進屋子,看案上有一碗涼掉的藥,他扶起叫花子,“我回來了,聽出我的聲音了嗎?我是六,我們吃藥。”

男子睜開眼睛看他,比昨強一點,眼睛能睜開一點。

六喂他藥,他用力吞咽,卻如給幼兒喂食,幾乎全從嘴角流下來,男子閉上了眼睛。

六柔聲問:“他們對你的喉嚨也動了刑?”

男子微不可見地點了下頭。

六:“告訴你個秘密,我現在睡覺還流口水,有一次夢到吃燒雞,半個枕頭都弄濕了,而且這毛病沒法治。你這隻是暫時,有我這絕世神醫在,保證過幾就好。”

六爬到榻裏側,把男子半摟在懷裏,舀了半勺湯藥,像是滴一般,慢慢地滴入男子的嘴裏。男子配合著他用力吞咽,藥汁竟然一點沒落地喝了。

一個一點一點地喂,一個一點一點地咽,一碗藥花了大半個時辰,六居然讓男子全喝了。男子像是跑了幾十裏路,滿頭都是汗,疲憊不堪。

六拿了帕子給他擦汗,“你先休息一會兒,等鴨子湯好了,我們再吃點鴨湯。”

六端著空碗出來時,麻子、串子、老木站成一排,都如看鬼怪一樣看著他,六瞪眼問:“看什麼?”

串子:“比照顧奶娃子還精細,不知道的人會以為你是他娘。”

“去你媽的!你才是他娘!”六飛起一腳,踹在串子屁股上。

串子捂著屁股,一溜煙地跑了,麻子和老木神情恢複了正常,老木:“還是六,不是別人冒充。”

麻子拍拍胸口,表示終於放心。

六打著哈欠,對麻子:“去把門關了,今不看病人了,我先睡一會兒,鴨湯好了叫我。”

麻子本想我來喂也成,可想想剛才喂藥的場麵,琢磨了一下,覺得那實在比繡花還精細,他還真做不來。

等鴨湯燉好,麻子去敲六的門,六展著懶腰出來,進了男子的屋子。和剛才喂藥一樣,花費了大半個時辰,讓男子喝了半碗鴨糜湯。

讓男子休息了半個時辰,六雙手抹了藥膏,準備替男子揉捏穴位,“你、那個被……時間有些長,有的肌肉已經萎縮了,很疼,但這樣刺激刺激,有助於恢複。”

男子閉著眼睛,微微點了下頭。

六訕笑,那樣的酷刑都受下來了,這些疼痛的確不算什麼,可還是一邊揉捏,一邊話,盡量分散著他的心神,“今我出診時經過一戶人家,白牆黑瓦,牆頭攀著一株比胳膊還粗的紫藤,紫藍紫藍的,開了滿牆,風一吹,那紫藤花像雨一樣落。我看著看著就出神了,琢磨這家人怎麼那麼沒心眼,你紫藤花蒸餅子多好吃啊,他們怎麼由著花兒落呢……”

屋子外,麻子對串子嘀咕:“我看六哥不會讓我照顧叫花子了。”叫花子的身體殘破脆弱,猙獰醜陋得觸目驚心,他也實在不願再接觸。

如麻子所料,六不再讓麻子照顧叫花子,從喂藥喂飯到擦身子擦藥,六都親力親為。

一個月後,叫花子喉嚨裏的傷好了,開始能自己吞咽,但一切已成習慣,每喂藥喂飯時,麻子依然習慣於端著碗,站在院子中,衝著前堂大叫:“六哥——”

六總是盡快地打發了病人,匆匆地跑回後院。

大半年後,男子身上的傷漸漸康複,手上腳上的指甲還沒完全長好,但見水已經沒問題,於是六不再幫他擦洗身體,而是準備了浴桶,讓他正兒八經地洗個澡。

被六精心照顧了大半年,男子雖然不像剛開始似的瘦得皮包骨頭,可依舊非常輕,六抱起他時,念叨:“多吃點啊,都硌著我骨頭了。”

男子閉著眼睛不話。一直以來,他都是如此,每次六接觸他身體時,他總是閉著眼睛,緊抿著唇。六明白,經曆了那些身體上的折磨後,他本能地對肢體接觸有排斥,每一次,他都在努力克製。

六把麻布放在他手邊,輕言慢語地:“你自己洗吧,指頭還沒長好,別太用力。”

六坐在一旁,一邊吃零食,一邊陪著他。

也許因為身上猙獰的傷疤每一道都是屈辱,男子一直半仰著頭,漠然地閉著眼睛,沒有去看自己的身體,隻是拿著麻布搓洗著身子,從脖子到胸口,又從胸口慢慢地下滑到了腹部,漸漸地探入雙腿間。

六的視線一直隨著他的手動來動去,可看著看著突然扭過了頭,用力地啃著鴨脖子,發出哢嚓哢嚓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