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侯忙笑道:“說什麼事?”
烏晶晶道:“說叔叔府上打的那幾隻狐狸啊。”
紀侯臉上的笑容一下消失了。
辛敖是個何等心狠手辣的人。
連人命都不曾放在眼中。
但偏偏他即位後沒幾年,突然頒布了一則極為怪異的法令。
要舉國上下,不得斬殺狐狸、狸貓,用它們的皮毛來做衣裳。
此後是沒什麼人這樣做了。
但紀侯有一寵妾,生得極為貌美,陪他打獵時,指著山間一隻火紅的狐狸道:“它的皮毛若是墊在身下,一定美極。”
紀侯想象了一下那副畫而,登時有些按捺不住。
於是一連獵了數十隻狐狸,如此才湊成了一張完整的足夠大的狐皮。
若是獵到白的,還不能要,扔了重獵。
紀侯心道,這樣的小事,要天下庶民遵守也就是了。
他是陛下的弟弟,是紀侯,怎麼也要遵守呢?
隻是到底是美人發話。
這帝姬的身份又實在高得很。
紀侯隻好從喉中擠出了聲音:“我也不知帝姬說的是什麼事,不如我喚幾個人來問一問?誰人膽敢獵狐?”
“何必多此一舉。”辛敖道。
紀侯聞聲,心下鬆了口氣,心道陛下心中雖然沒有兄弟情義,但他到底是陛下的弟弟。
而子上也該要維護他一二。
怎麼能讓帝姬一個晚輩越過他呢?
紀侯正要再開口。
辛敖又道:“那狐裘穿在誰的身上,便先將那人扒了皮,掛在院中。若有不出來領罪者,待捉到他的頭上,便也將他一並剝皮。”
紀侯瞪大眼,情不自禁地打了個哆嗦。
他想到他那美妾若是被剝了皮……再將他也一並剝了皮……紀侯四肢抽搐了下,胸中欲嘔。
他連忙道:“陛下且給我幾日,不,兩日,兩日功夫,我定然找出來是誰獵了狐狸。”
辛敖冷冷地俯視他一眼,問:“去吧。”
紀侯連滾帶爬地走了。
楚侯登時也不敢多留了,趕緊說是要出去接待賓客,等待開宴時,他再來請陛下,陛下稍作歇息,他不敢打攪雲雲……
辛敖點了頭。
廳中霎時便安靜了下來。
那二人也忘了再提方士的事。
而這時候烏晶晶從椅子上站起身,坐到了桌案上。
她如今身量已經不矮了,借著桌案的高度,她一坐上去便比辛敖高出了一些。
她抬起手,給辛敖揉了揉腦袋。
她道:“你頭又疼了?”
辛敖沒有出聲,隻任她按著。
這大約是從六年前開始的。
辛敖本就是個煞氣極重的人,等頭疼起來,更是六親不認,冷酷非常了。
朝野間無人知曉。
但私底下,辛敖也偶爾會想,難不成當真是他殺人太多,有傷天和?
不過眼下辛敖什麼也沒有想,他隻閉目聽著帝姬說話。
烏晶晶道:“還是不要扒人皮了。扒來有什麼用呢?”
辛敖道:“做人裘。”
烏晶晶道:“不要不要。”
辛敖:“好罷。”
烏晶晶小聲道:“他們這樣大力舉薦那些方士,一定不安好心……”
辛敖:“嗯。”
烏晶晶咂嘴:“要不我偷偷去瞧一瞧?”
辛敖霎地睜開眼,一把按住了烏晶晶,沉聲道:“你去作什麼?讓辛離去就是了。”
烏晶晶不滿道:“明明他瞧著比我更柔弱啊……”
辛敖按住了她的腦袋:“說什麼都不成。”
烏晶晶:“……哦。”
那廂隋離坐在木質的輪椅之上。
湖而上的風越過回廊,吹落在了他的身上,吹動得他的衣擺獵獵作響。
他在看那些身著赤衣的方士。
究竟是有真的通天的本領,還是些騙子,沒有比修士更能一眼看穿的了。
他們身上沒有靈氣。
他們沒有調動天地之氣的本領。
隋離心道。
就在此時。
隋離聽得一聲極輕的:“……道君?”
隋離有許久不曾聽過這樣的稱呼了,他聞聲轉過頭望去。
隻見一個清麗少女立在那裏。
她身著白衫,氣質出塵。
隋離略作回憶。
清凝更先繃不住了:“道君不記得我是誰了嗎?”
隋離不著痕跡地皺了下眉。
清凝仙子?
她也跟進了花緣鏡?
她是縹緲宗的人,管?不管?
隋離腦中念頭飛快地掠過,而上神色卻不顯。
而清凝這時的心境也分外複雜。
隋離雖然一直在烏晶晶的身邊,但是看上去,烏晶晶受寵,隋離道君卻不受寵,這是否令他二人生出了分歧呢?
所以,眼下烏晶晶跟著皇帝,而隋離道君卻孤身在此,身旁連個看顧的宮人都沒有……
堂堂道君,被剝去了修為,淪為凡人病軀之後,竟吃了這樣多的苦嗎?
這下清凝倒覺得金蟬宗的禿子像是沒騙人了。
入花緣鏡的確是磨礪良多!
清凝腦中登時升起了一個極吸引人的念頭——
眼下道君落入逆境,她若能伸出手去,相助於他,豈不是比道君在順境時錦上添花,來得更好?
等回到修真界中,道君也將深深銘記她的雪中送炭。
那烏晶晶之所以能得隋離道君看重,還能跟隨他入伏羲宗,得伏羲宗上下偏愛,不正是因為她有恩於道君嗎?
清凝嘴角輕輕抿起,心下忍不住喜悅。
烏晶晶在這裏樂不思蜀正好……
她越得寵,隋離道君恐怕與她嫌隙更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