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依舊迷蒙。
指肚大的雪片隨狂風放肆地宣泄著冰寒,雖然地麵早有鋪墊,但一片接著一片前赴後繼無情地砸在它無數同類的殘軀上,發出一聲聲輕微的悶響。
悶響多了,就讓人在萬籟俱寂的時候產生了一種嘈雜的錯覺。
“連長,馬上要吹開飯號了,咱們過去集合吧。”
再過一刻鍾才開飯,但是今天很特殊。特殊到在無數片雪花粉身碎骨帶來的銀裝素裹中,寧願冒著嚴寒,官兵們也情願早點集結。
蕭辰若有所思,雙手在已經全然感覺不到溫度的水盆裏搓了搓,肥皂沒有撲騰起幾個泡泡,隻是讓手上的機油大部分留在了水裏。
汽車班的到來,為三連填滿了最後一塊拚圖。
食堂還沒開飯,官兵們就站在門口,如往常一樣各班開始組織拉歌。往常都穿作訓服,但今天穿常服,站在雪地裏時間久了,愣是一個個頂著白頂蓋。
汽車班加入了拉歌的行列,凍了一大早的他們隻覺得透心的冷,甫一開口上下牙就直打架,但九個班忽然全部閉嘴,隻等著這個連發音都不正常的班級能把一首團結唱完。
拉歌是為了漲氣勢。
汽車班不需要漲。
凍了個把小時的他們氣勢早就窩在心裏跟冰天雪地作鬥爭了。
老人家說,與天鬥其樂無窮,汽車班已經先他們一步。而且,還是在代連長的帶領下。
“開飯了。”
炊事班的老班長在汽車班開嗓的時候就走到了門口。
直至這一班老老少少唱完歌,這才忙不迭地走出來,扯開了嗓門衝全連人喊道。
沒有一擁而入。
比起以往,今天更加井然有序。
汽車班在所有人的沉默中率先不如食堂,接著,一班,二班……
蕭辰和三連長以及指導員最後走進去,今天的三連長已經摘下了自己的帽徽肩章。從這一刻起,他已經是個普通人。不過,這裏是三連。
蕭辰從來沒有跟三連正式講過什麼不拋棄不放棄,但所有軍人的骨子裏都有一種感情。
哪怕身上不穿這身軍裝,一天是這裏的兵,一輩子都是這裏的兵。
炊事班早上五點鍾就起了床。除了準備早就製訂好的計劃中規定的早餐,今天早上還有額外的食物一頓餃子。
時間很短,來不及為準備足夠的份量。
所以每個人隻有那麼兩三個。
全連戰士都站著,他們不約而同看著連首長們步入食堂,又看著他們走到專屬於連排長的那張桌子,看著他們打出跟他們一樣的飯菜。
“坐。”
在蕭辰的堅持下,三連長喊出了他在部隊的最後一個口令。
整齊,統一,一百來號人的動作,跟一個人一樣。此時此刻,師偵營三連如同一串樸實無華的珠子,每個人的心都是連載一起的。
坐下了,但沒有人先動筷子。
蕭辰知道,其實誰都知道,今天的這頓飯,好吃,但不好吃。
出門餃子回家麵,想當初這些人來到部隊,哭著喊著吃完第一頓飯。從此他們將青春年華都放在了這裏,如今,他們要離開了,隻有一頓餃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