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活動了下手指,走到虛掩著的窗邊,盯著窗外的一枝月桂,喃喃道,“才初夏就這麼熱了呀。”
信上寫道;
“吾愛阿濛,
見信展顏。多年前的今日你因我而去,這些年,你在那邊過得可好?可有人為你添飯?可有人為你添衣?可有人代我伴你身旁?
自卿卿因丞的無能而失去性命,丞就立誓要做那人上之人,要手握權柄。
因為隻有站得足夠高,才能護住心中所愛。
因為滿腔熱血和青雲壯誌隻有站到一定的位置,才能真正發揮作用。
空談誤人呀!
這是卿卿用生命換來的丞的醒悟,之前是丞太天真了。
隻是如今,真正站在了那個曾經的丞努力伸手卻始終遙不可及的圈子裏。
峨峨高門內,藹藹皆王侯。
丞卻隻覺滿心疲憊,有些失去興致。
最想保護的愛人已經離丞而去,丞已經不能如心之所向般保護最愛的卿卿,隻因二人已是陰陽兩隔。
丞此時此刻能做的,不過是,偷偷地,偷偷地,為卿卿送去一點微薄的心意,聊勝於無。
造化弄人呀。
隻是丞心中尚有所願,當年立誌“不為良相,便為良醫”,因此拜在了白老爺子門下學醫,沒想到最後良醫未成,當個良相也好。
總歸為天下做了些事情。
此生沒有白活。
那年佳人已去,丞在白家醫館學醫,不知怎的令白家幺女傾心。
白家幺女呀。
白芍。
是丞對不起她。
她很好。
隻是丞心中早已無男女之情,隻有成就功名,在世間做一番大事業的心願。
便隻能把她當做妹妹一般嗬護,就像白家人對她的寵愛一樣。
後來呀,靠著丞自身的本領,再依著白家的勢,丞終於坐在了今天的位子上。
隻是這般寂靜無聲的夜裏,佳人不再了呀。”
下麵是大片的空白,似乎猶有未盡之言。
紙上的墨跡有暈染開來的痕跡,父親,竟然哭了嗎?
他竟不知,父親這樣冷靜少言的人,對待這個“吾愛阿濛”,卻是如此的多情多言,能夠失控到落淚。
而父親那麼一個追求完美的人,因為淚水而暈染了墨跡,自然是要重新寫的,所以這張本來要燒給他的心中白月光的信,就被丟棄在了紙簍裏。
顧深探著身子,用香撥著香爐裏的灰燼,心中已是驚濤駭浪般洶湧。
他的麵色有些泛白,額間隱隱有細汗冒出。
下意識的握緊拳頭,上好的宣紙在他的手中再一次被蹂躪,卻依舊沒有破。
低下頭,看著手中雖然滿是褶皺,卻依舊完整的信,顧深心中隻感到無力。
這麼頑強呀,就和父親心中對你的愛一樣。
那他和母親算什麼?
父親登天的踏板嗎?
將信搓成一團又重新扔進紙簍中,顧深快速的清理了他在書房出現過的痕跡,悄無聲息的,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