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比起走得四平八穩的奉國將軍驕,司禮監掌印太監的轎子則走得前傾後搖左右擺蕩。
非是於公公的體重過重,也不是轎夫氣力不濟,而是於公公很享受這種類似於身在母胎搖籃中的感覺。
在富有韻律的擺蕩中,這位頗有富貴相的中年公公緩緩闔上眼簾,手中的雌雄球慢慢停下了轉動,萬千思緒卻在腦海中縈繞不止。
“為何每逢江湖上傳出有關乎少林金印的風聲,總有人心生覬覦、蠢蠢欲動?”
“還不是因為大部分人都不想活得默默無聞,死得悄無聲息。”
“皇帝不一定人人做得,天下武道第一卻或多或少有那機會一爭。”
“況且,空穴來風,事出有因。”
“過於久遠的傳說不談,就說三百多年前,由覺字輩僧人作為少林中流砥柱的一代,出了個貫通佛道魔三門的張姓俗家子弟,近乎以一己之力平息了場武林浩劫,被奉為當之無愧的天下第一人。”
“於時,被譽為具有百年一見佛緣慧根、通習四字金印法門的少林主持覺醒大師曾直言:若非六字金印法門傍身,實難望其項背。”
“可在此五十年後,一位修得三門金印法門的少林叛僧圓空,禍亂九州十餘載卻無人有力製裁,傳聞其是在天下間難遇敵手,甚覺寂寞,故而選擇歸隱,老死山林。”
“最近一次關乎於少林金印修煉有成的事跡出自百年前心魔老人之口。”
“彼時,魔宮心魔老人舉世無雙,偏偏對少林一位寂寂無名的老僧很是敬重。”
“據說那位法號洪鈞的老僧,身懷五字金印秘法,已活有三個甲子,不願入世,唯好手談。”
“雖未曾交手,心魔老人卻肯定那位洪鈞大師穩壓其一籌,也說出了那句少林人至今引以為傲的話——能修成九大金印中任意六門秘法者舉世無敵。”
“少林再如何沒落也沒人敢衝殺進去燒殺搶奪,不正因有這份底蘊在麼?”
“寶物動人心,對於世間之奇珍異寶,任何人都會想著,不求肉分點湯喝就該心滿意足了,但心底裏未嚐沒有更大貪婪,認為能全是自己的,最好。”
“此番清明方丈將會從莆田少林帶回‘兵’‘者’‘行’三枚少林金印。”
“且不說‘行’字印如何,相傳那‘兵’字印與延年益壽、返童健體秘法息息相關,‘者’字印之秘法可借萬物靈氣修補自身傷損,多少人夢寐以求的長生或憑此實現?”
“我不信你個在沙場上摸爬滾打數十載之久的武夫身上沒有半點舊疾成患,即便真沒有,你難道不想多活個幾十年?”
“隻是不知那‘者’字印會否有斷肢重生之效……”
“沒有……也罷了。”
“從前至今,閹人不是被當驢使喚便是遭人唾棄,也從來入不了讀書人的眼,沒有誰願意為之在史書上寫上一兩筆。”
“但古有十日帝王淪為笑談,隻要我有朝一日能登臨絕顛,哪怕僅有一天,已可謂古往今來第一人矣!”
“就算那些讀書人打心底裏厭惡,但為求尊重曆史,便繞不開我於添之名!”
“雖死何憾哉!?”
“這或許也能算是那些讀書人常掛嘴邊的‘朝聞道夕死可矣’吧。”
……
……
另一頂驕中。
第五侯的思緒卻是停留在臨走前於添所提疑問中。
“哼,這老陰貨,嘴上是在問我羽落部的下落,實則為探聽我布置於京畿之地外的軍力。”
“隻可惜軍事上的門門道道,還真不是沒帶過兵、沒上過戰場、光靠窩宅子惡補史書典籍就能了解通透的,與你明明白白地說了,你也終究是霧裏看花,沒法理清深層次的彎彎繞繞。”
“嗬,或許是我把你想得太高明了,想必許多事你還隻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
“譬如瓦剌分東西中三庭,你隻知東庭最強,西庭次之,中庭最為羸弱,又如何知其中緣由?”
“瓦剌地境之狹長比起中州有過而無不及也,若不是因地理位置之故,流年不利,難以生存,何須屢屢進犯中州,這點倒是和東瀛差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