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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2章 第二章(3 / 3)

“你的論據似乎與論點相悖。”

“我看過你寫的東西,今年的《刀》,去年拿獎的《深海石頭印》,還有你在校期間寫的其他作業——雖然情節不同,人物相異,敘事結構也挺多樣,但本質上你講的始終是同一個故事。”

五姨朝著滿牆自己的照片搖了搖頭,像是在朝著它們說“我說的沒錯吧,就是這麼回事,她不是這塊料”。

謝亦桐想,在五姨自己的古怪小世界裏,照片們一定是紛紛附和了,因為五姨搖完頭後又自顧自頗為滿意地點了點頭。

她在自己的世界裏與三十多年的老照片們交談為伴,絲絲縷縷地與舊日相連。無論如何不肯老。

五姨跟自己的照片互動完了,回過頭來,似是回想。

“在你的故事裏,總是一群野心勃勃的人去爭搶一個什麼東西,他們沒有家人、沒有朋友,也沒有感情,石頭裏蹦出來似的跟全世界都沒一點關係,隻懂得用盡一切手段去搶那麼個東西。最後呢,總有人會贏,得到了那個東西。但這人獨自坐在勝利王座上,不知為何一點也不開心。就這樣。”

“哦。”

五姨一一數著,“不管是在海底深宮、草莽江湖、破落貴族大院,還是在吹著空調的現代公司職場,甚至前幾年你寫的那個紡織廠裏幾個女工人爭做效率第一的劇本,全都是這樣。每個角色都是孤零零的。”

謝亦桐說,“我寫的劇本,演出的時候從來都是座無虛席。”

“確實如此。因為你願意下苦功,劇本裏的對白、情節總能琢磨得不錯。我知道有不少評論雜誌甚至一口咬定你是天才,”五姨微微一笑,搖了搖頭,“可這能維持多久?他們總有一天會意識到你翻來覆去講的都是同一回事,揭穿你內心深處有多貧瘠。”

說著,她又朝著滿牆自己的照片搖了搖頭。像是在朝著它們說“我說的沒錯吧,就是這麼回事。雖然她努力掩藏,可她的靈魂實在單薄得不可思議”。

那麼,照片們會說什麼呢?

——它們是多麼忠誠的意見跟班,想必是一一附和。何況它們有不少年歲,閱曆比人還深,說不定一眼也可將人看穿了。

——“對呀,對呀,就是這麼回事。”

——“可憐的小女孩,還以為自己熬著夜努力讀書,學些複雜的戲劇技巧,憋幾行精致的角色對白,就永永遠遠做大家眼裏厲害的第一名。”

——“她是空的,我們早就看出來了。”

謝亦桐麵無表情地從蓋著雅致流蘇小坐墊的客椅上站了起來,解雇書也不拿,頭也不回地走了。

身後,仍對著幾十年來的老照片們自顧自忽一點頭、忽一搖頭的五姨看也不看她,似乎也無所謂她聽不聽得到。

五姨說,“王院長雖說要你走,但也不是毫無餘地,他說過幾天要回來找你麵談。”

五姨說,“假如觀島大劇院最終不留你,憑你去年拿過劇作獎,也可以去島上別兩家看看運氣。雖有點自降身價,但也算是出路。”

-

謝亦桐走出觀島大劇院。

臨近畢業,突然被解雇了。她沒有遲到。沒有早退。沒有打人。沒有到街上搶東西。

觀島大劇院,這座圓不圓、方不方、設計得哪哪裏裏都奇形怪狀的建築外麵,人群聲浪夾著濕熱的海風撲麵而來。

門在身後漸漸合上。

這門一關,下次再來便是個連後台都進不去的普通觀眾了。

她抬起頭,看見同屆同學們一張張極具藝術想象力的戲劇海報在劇院牆上張揚招展,太陽照耀下,那像極了一個個飽滿的、光明的、年輕而生機勃勃的靈魂。

她低下頭,聽見不遠處一個年輕導遊心焦不已地向遊客們解釋《刀》這出戲取消後,旅社將做如何如何的補償。

她大步離開劇院,走入人群。

沒幾步卻又折了回來。

謝亦桐麵無表情地拍了拍觀島大劇院厚重的石牆,說,“你的外形設計得像個拿不準自己該長什麼樣子的……”她罵人時一般不用這麼直白的詞彙,停頓許久,終於平靜脫口,“白癡。”

然後她頭也不回地擠開人群,朝著主島船站快速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