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夜,皇上留宿翊坤宮。
沉寂了一月的翊坤宮,忽然又有了生氣。
皇上命內務府,把陳文心壽辰那日翊坤宮掛的投影紅燈取出來。
燈籠掛滿了翊坤宮的宮牆,在夜幕中紅光祥和,燈火闌珊。
許多從翊坤宮宮牆之外經過的人都看見了,還看見翊坤宮外站著的太監,衣角繡著明黃祥雲圖案。
那是皇上乾清宮的標誌。
這不禁叫人感慨,勤嬪失寵是一夜之間,無聲無息。
她複寵仍是一夜之間,燦爛華彩,一如往昔。
與之相鄰不遠的承乾宮中,佟貴妃跪於佛堂誦經,麵色灰暗。
今日是惠妃生辰,合宮嬪妃都往長春宮去,又跟著皇上去了翊坤宮。
隻有承乾宮像是一潭死水,似乎掀不起任何波瀾。
這一潭死水底下,暗流從枯枝腐葉中流出,滲透到後宮的每一個角落。
今日長春宮發生了什麼事,每一個對話,都逃不過她的耳目。
她把長長的佛珠盤起,鄭重地放到佛前的檀香木珍珠貝盒中。
大嬤嬤上前,把她從蒲團上扶起。
佟貴妃快步走出佛堂,一邊走著一邊把腕上沉重的舍利子脫下,遞到大嬤嬤手中。
她念佛虔誠,佛堂裏香火氣味濃烈,沾染得她的舍利子都散發著檀香。
佛祖會看到她的誠心,一定會如她所願。
“主子,快擦把臉吧。”
佛堂裏的香火熏得她麵上凝滯了一層殼,那層殼帶著古老厚重的香味,輕輕一碾,盡是飛灰。
她接過那張帶著熱氣的麵帕,將它覆在麵上,而後從額頭到下頜抹下。
她舒緩了一口氣,把麵帕交給大嬤嬤。
“翊坤宮那位,怎麼樣了?”
大嬤嬤把帕子交給小宮女,自己給佟貴妃錘起了肩膀。
她那張麵頰下垂的老臉一動,慚愧道:“主子,那位身邊就一個白露貼身伺候著,旁的人實在進不去。”
佟貴妃不悅地看她一眼,“怎會?皇上在那裏,難道端茶送水,打扇行走,就全是一個人?”
“回主子,皇上沒在那位跟前,隻是在外室。”
皇上留宿翊坤宮,卻一個在外室一個在內室,這多麼不正常。
“不是說,是什麼氣急攻心麼?為何到晚間還未醒來?你再去瞧瞧。”
想來也隻能是勤嬪還在昏迷之中,所以皇上在外頭守候著。
這就奇了,論理是早該醒了。
大嬤嬤哎了一聲,把手從佟貴妃肩上拿下來,感受到了她的不耐煩。
從前佟貴妃,對她可是很尊敬的……
“對了。”
佟貴妃又道:“多多給二阿哥身邊的太監嬤嬤賞錢,務必讓他們事無巨細地回稟。”
大嬤嬤一驚,差點沒唬得跪下。
難道佟貴妃知道了?
知道她回回給二阿哥身邊宮人的賞錢,其中半數都被大嬤嬤昧下了……
她掙著膽子,從眼角覷了一眼佟貴妃,發現她麵色如常。
幸好,她應該是沒發現。
大嬤嬤回身道:“隻怕那起子奴才不盡心,拿了主子的賞賜沒替主子好好辦事。”
佟貴妃心內冷笑,大嬤嬤這是說二阿哥身邊的宮人?
似乎更像是在說她自己。
她是自己的陪嫁嬤嬤,滿宮裏的嬤嬤要排資論輩,她也是個拔尖的。
沒想到給她的權力越多,她的心也就越大了。
承乾宮是什麼光景,她還不知道嗎?竟然還敢昧下自己,給二阿哥身邊宮人準備的賞賜。
若非如此,也許她能早一點得到消息,知道二阿哥原來已經對勤嬪產生這麼大的好感。
而不是在惠妃的壽宴上,二阿哥主動提出要和陳文心同席,她才最後一個得到消息。
這不由得令她感到慌亂。
比起皇上的新歡,或是舊愛,她更在乎二阿哥。
這是她封後的唯一砝碼。
勤嬪竟敢私下拉攏二阿哥,她想做什麼?
她想取自己而代之,做二阿哥的養母,未來的太後麼?
皇上給她的恩寵太多,讓她已經看不清自己的身份了,竟敢癡心妄想至如此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