翊坤宮中。
陳文心徑自朝寢殿而去,脫了絲履歪在榻上,合起了眼。
她實在是太累了。
白露一揮手,將宮人都遣了下去,隻讓小桌子和白霜他們都到門外候著。
她端上一盞熱茶,小心翼翼地放到炕桌上。
“主子,先喝口水吧。”
秋風涼得很,撲進了口中幹澀,容易讓人音色沙啞。
陳文心仰在榻上,忽然身子一抬,抱住了身旁的白露。
白露一僵,隻覺得滾燙的眼淚落在她肩上,陳文心啜泣著,身子一抽一抽的。
她頓時變了臉色。
看來,皇上是真的……
“主子,好主子,別哭了。眼下身子要緊,皇上不在了,咱們還有小阿哥。”
她是一路看著皇上和陳文心走來的,知道他們感情多深,經過多少波折。
原以為她晉升為皇貴妃,從此一切稱心如意,平步青雲。
沒想到好景不長,她倒是在後宮中屹立不倒了,皇上卻……要駕崩了。
陳文心在她背上拍了拍,一副有話說不出來的模樣。
她慢慢直起身子,白露朝她麵上看出,一大把眼淚糊在麵上,卻在無聲地笑著。
這又笑又哭的模樣嚇到了白露。
難道主子是一時承受不住打擊,傷心瘋了?
她正要出去喊太醫,陳文心緊緊拉著她的衣袖,死活不讓她去。
她壓低了聲音,對白露招招手,示意她湊近一些。
白露越發狐疑。
怎麼瞧主子這副模樣,倒是笑得比哭得厲害?
陳文心湊到她耳邊,輕聲道:“噓,別聲張,皇上好好的。”
白露差點沒驚得跳起來。
皇上好好的?
那主子在朝上哭什麼?
陳文心終於笑得緩了過來,自顧自用帕子擦眼淚,一邊擦一邊說道:“你不知道,我憋了一路,想笑又不能笑,快要受內傷了!”
皇上那封信,寫的什麼嘛!
她一眼看見第一行就不自覺微笑,再看見第二行,立馬快速變臉。
手心攤開,一個被捏得不成樣子的紙團躺著,陳文心朝著白露一遞,“你自己瞧,皇上越發愛使壞了!”
白露忙打開那紙團看,隻見信中字跡格外熟悉,的確是皇上的禦筆。
頭一行寫的是,“朕服藥後病情迅速好轉,切勿掛念,甚是想你。”
想著皇上說這話時深情款款的模樣,白露都不自覺微笑了起來。
皇上果然沒事,那主子就不必擔心了。
沒想到第二行,就令人不敢再笑。
“若是在眾大臣麵前閱信,則必做出哀戚麵容,莫要喜笑。”
幸而陳文心看字的速度快,一目十行過目不忘,才能在笑容尚未露出之前及時收住。
白露仔細看了一番,最後噗嗤一笑。
“怪不得主子笑成這樣,皇上竟然想出這樣的辦法,來對付那些圖謀不軌的大人們!”
隻是苦了陳文心,在眾大臣麵前想笑不能笑,憋得眼淚都出來了。
偏偏那些大臣們還以為,她這是傷心至極而落淚。
就連白露他們也都被唬住了,還以為皇上真的有何不測。
陳文心笑著端起茶盞,喝了一口。
“現在我算是徹底放心了,如今就是看各位大人們唱戲的時候了。明兒去公布密詔也好,正好滿足我的好奇心。”
得到皇上平安的消息,她心裏一顆大石頭落了地,再不必畏首畏尾了。
皇上把一切都安排好了,她現在要做的,不過是帶著大臣們看看密詔,然後就等著翹腳看戲。
看看對那道意料之外的密詔,眾大臣要唱黑臉還是紅臉。
兩人這裏正說著話,外頭便傳來小桌子的聲音。
他的聲音壓得比平日低了許多,似乎生怕刺激到陳文心。
“主子,陳老大人和陳將軍的夫人,一同來求見。”
聽著小桌子的聲音,白露不禁掩嘴一笑。
他們跟外頭的大臣們一樣,還都以為皇上發生了不測呢!
陳文心納罕道:“父親怎麼帶著玉露一同來了?”
要說進宮看望她,怎麼鄭氏和曾氏都不來,隻有納蘭玉露來了……
“請人到暖閣裏坐吧,我這就過去。”
她現在一身輕鬆,之覺得走路都比從前有勁了,不需要白露攙扶就能健步如飛。
白露在旁小聲提醒,“主子,注意著些,可別露了餡!”
陳文心腳步忽然一滯。
然後她抬起頭來,對著白露傻笑了一下。
“對哦,我得傷心一點,別叫人看出破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