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山縣縣長劉啟蒙,五十來歲年紀,禿頂,挺著大肚子。此人早年讀過私塾,五十年代末大學生,滿腹詩書。
劉啟蒙縣長被前呼後擁進來,看到我們,矜持地握手打著招呼。
圍著桌子坐下,劉啟蒙掃視了我們一眼,特意在我的臉上停留了幾秒鍾,帶著疑問的眼神就轉向了郭偉。
郭偉趨身向前,低聲說:“陳風,蘇西鄉秘書,也是我們這一批的社教幹部。”
劉啟蒙就再次向我伸出手來,握著我的手說:“小陳秘書,你來蘇西鄉兩年了,也不見你來縣裏走走啊。”
這話不知道是責備還是惋惜,反正我不敢接腔。
“柳權那老家夥,搞麼子鬼嘛,家裏藏個人才,能藏得住?”劉啟蒙哈哈笑著,笑聲感染得周圍的人都浮上來快活的心情。
我誠惶誠恐地站起來,恭敬地說:“劉縣長,你抬愛。”
“小陳秘書啊,你這個人,一年前我就聽說了啊。縣經貿局的毛局長說,蘇西鄉來了個新秘書,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農蘇西滿山的菇子都變成了錢,現在又在衡嶽市辦了個公司,了不起嘛。”劉啟蒙從秘書手裏接過茶杯,喝了一口。
我突然感覺自己被人剝光了一樣,無地自容。兩年的蘇西秘書生涯,在交通閉塞,信息原始的農古,我以為自己做事人不知鬼不覺,沒想到縣裏了如指掌。
“年輕人,就應該有這樣的幹勁。”劉啟蒙縣長鼓勵我說:“蘇西鄉雖然偏遠,但還是大有作為的嘛。”
服務員陸續上來了一桌豐盛的菜,酒是衡嶽市的暈頭大曲。
倒好酒,劉啟蒙端起酒杯說:“你們四個年輕人,都是市委下來的社教幹部,首先,我代表春山縣四十五萬人民感謝你們的辛苦工作。”說完,帶頭喝幹。
一桌除了我們四個,就隻有他。他的秘書坐在一邊的椅子上,懷裏摟著公文包。
縣長喝了,我們不得不喝。
郭偉首先幹了,接下來是黃奇善,我,最後是黃微微,她猶豫了一下,還是閉著眼睛捏著鼻子喝了下去,滿臉的痛苦狀。
“這第二杯,我代表春山縣縣委縣政府,對你們在春山縣作出的貢獻表示感謝。”劉啟蒙幹了第二杯。我們隻好緊隨其後,黃微微的臉上在兩杯下去後開始潮紅。
“第三杯呢,是請你們以後多支持一下春山縣,不管在哪裏高就,千萬要記得在春山的兩年時光。”
三杯下去,一口菜沒吃,連我都感覺有些頭重腳輕起來。
側眼看郭偉他們,顯然他們的酒量不能與我比,郭偉雖然還端坐著,但身體似乎在微微的顫抖。黃奇善幹脆閉上了眼睛做深呼吸。黃微微的樣子就是雨打殘花,凋落一地。
劉啟蒙在三杯下去後舉起筷子招呼大家吃菜,自己淺嚐輒止。我因為心裏有事,報告還在身上揣著,蘇西鄉能不能在過年前通上電,縣長的批示很重要,所以我食不甘味啊。
“陳秘書,這次去市委黨校學習,是個機會啊。”劉啟蒙側過臉看著我說。
我囁嚅著說:“劉縣長,我這次沒去學習。”
“怎麼回事?”劉啟蒙奇怪地看我一眼。
我說:“沒我的名字。”
“小肖,你過來一下,這是怎麼回事?”秘書肖平邁著碎步急促過來,伏在劉縣長耳邊輕語幾句。他一邊聽,一邊點頭,手指在桌子上點著,畫著一個個不規則的幾何圖案。
聽完秘書的彙報,劉啟蒙縣長就不再提我的事,轉而問郭偉:“小郭啊,我們這裏還呆得習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