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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2章 誰來捧靈位?(1 / 2)

我爹就像一頭牛,一輩子吃草拉犁,無論寒冬酷暑,抑或春華秋實,他總是一聲不吭,安安靜靜,看著腳下的犁道,不偏不倚,行軌道距,走到田壟盡頭,再折返回來,周而複始,無窮無盡。

身材瘦小的爹當年沒被鬼子的飛機炸死,他一直認為是我爺爺奶奶在天保佑著自己,吃慣了窩窩頭和雜糧的老爹,隨著首長來到衡嶽市,第一次看到大米飯,捧著碗連幹了四大碗,當夜胃脹,後來腹瀉,半夜提著褲頭找茅房,一腳踏空,摔在前來夜襲的土匪身上,惹得一陣槍響,本來湧到屁眼邊的屎尿嚇得縮了回去,抓起腰間的駁殼槍,朝著四周一頓亂射,等到部隊趕來,老爹身邊躺著幾具死屍,老首長大喜過望,要來挽我老爹的手,走到近旁,聞到一股惡臭,才知老爹褲襠裏屎尿橫流。

老爹識字不多,少時挨在村私塾邊學過幾個字,認得自己的名字。到部隊後,跟著大夥一塊兒又認識一些字,到後來,可以一個人看懂報紙。

十三歲的老爹個子不高,一柄長槍還比他高出寸許。時任團長的老首長認為老爹抱著槍去打仗,純粹就是給敵人樹個靶子,這麼小的孩子,天天混在戰場,本身就是天災人禍的事。老首長身邊剛好缺少一個背文件包的小兵,就要了我的老爹,天天跟在他的馬屁股後麵跑。

這一跑,從北到南,遠離了故土,雖然剛到時水土有點不服,無奈我老爹這麼些年練就了一副銅腸鐵胃,瀉過幾回,自然相安無事。剛來時還想著有一天隨著部隊回到老家去,部隊不回,自己也要回去,我爹還記著插在我爺爺土包似的墳堆邊的柳條,幾年過去了,不知道柳條是否還活著,是否已經長成了大樹。

人算不如天算,剿完了春山縣的土匪後,上級命令就地轉業,一部分人改編去打台灣,一部分人各自回鄉種田。我老爹正盤算著回東北哪塊地方去,老首長卻命令他隨自己轉業。起初我爹不願意,畢竟,埋在荒郊野外的爺爺還等著老爹去看一眼,我老爹也放心不下我爺爺睡得是否安穩。

老首長當了一輩子的兵,對眼前小小的兵根本不放在眼裏,一句話說了:你回去又沒一個親人!等活好了,再去看你爹!

我老爹不敢反駁,隻好安心跟著老首長。

老首長先是安排我老爹在地委行署做個秘書,到了十年運動的時候,老爹看不慣街上來來往往喊打喊殺的小青年,說了幾句話,結果惹來一群人要抓我爹遊街。好在老首長官威不倒,衡嶽市鬧得再凶,也沒人敢去地委門口撒野,原來老首長有令:凡膽敢衝擊地委的,一律殺無赦!

衡嶽市的人本來就膽小,怕死,聽到這樣一個命令,起初還不相信,捧著紅寶書就要衝,結果老首長親自朝天開槍,大聲告誡:第一槍朝天打,第二槍就要殺人了!黑洞洞的槍口指著這群人,沒人敢帶頭,站了一陣,喊了幾句口號,最後做鳥獸散。

老首長當場笑曰:一群無用的東西!

老首長再牛皮,也頂不住最高指示。隻好把我老爹放逐到一家企業裏去,告誡不可再說一句話。再到後來,老首長把我娘托付給我爹,自己撒手歸去。

如今我老爹靜靜躺在一具黑色的棺材裏,兩眼不看俗世,兩耳不問俗事了!

我爹的臨終遺言非常微妙,我甚至懷疑他早就想好了這句話。要知道公家的人,死了都要火化,這個規矩在北京都要執行。老爹就一個普通的企業幹部,一輩子沒幹過轟轟烈烈的大事,不火化說不過去。

何至表舅的承諾讓我吃了定心丸,後來我知道,埋在春山縣烈士陵園的先烈,當年都是棺葬。

老爹要棺葬,自然就要按規矩辦。衡嶽市辦喪事,程序複雜。

先是人入棺後,要設個靈堂,請上和尚道士,念幾天的經。靈堂裏要設靈位,和尚和道士做一個靈位牌,每日三頓祭供。到得送上山,子孫要捧遺照和靈位牌行在棺木前頭,表示後繼有人。

我是個獨子,我娘在生下我後,珠胎再也不結。剛好我外婆駕鶴西去,留下我小姨跟著我娘,我爹娘一狠心,也就不打算再生,從此就隻有我一個孤家寡人。

遺像自然由我捧,靈位牌卻找不到人。捧靈位牌的,必須是至親,我沒生子,找不到人來捧靈位,這下難倒了我。

小姨自告奮勇要捧靈位牌,我娘堅決不同意。小姨按輩分與我爹是同輩,同輩人萬萬不可捧靈位牌。

小姨哭泣著臉,說自己基本就是我爹娘帶大的人,雖然占著一個姊妹的名分,其實算是我爹娘的女兒。

不管小姨如何辯說,我娘始終也不肯鬆半句口。無奈小姨出個主意,說讓趙雨兒來捧靈位牌。趙雨兒掛著我幹兒子的名分,道理上說得過去。

我當然明白小姨的心思,小姨冰雪聰明的人,從趙雨兒的眉眼似乎猜出了什麼,要不在我爹垂危的時候,她不會打電話通知他們娘兩過來。

小姨的主意我堅決反對。趙雨兒本身就是個火藥桶,放著薛冰不說,這幾天忙前忙後的黃微微已經對趙雨兒有了想法,曾經私下問過我,你是幹爹,誰是幹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