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語無倫次,差點哭出來。
我點點頭,沒做聲。
“我老錢混了一輩子,最後還是混到了一條死路啊。”他見我不做聲,歎口氣說:“事情到了這個地步,我也沒話說了。我有事要交代你,老弟,看在我們多年的兄弟情分上,你得幫幫我。”
我還是悶聲說:“你說。”
“我這輩子啊,也沒什麼牽掛了。現在有你在,我也放心,第一是月白的事,她現在是公司的副董事長,我死後,你得幫她扶正,第二件事呢,我月塘村一千多號人,你得讓他們有屋住,有飯吃。你答應老哥我,我會毫無牽掛的去。”
他說得悲悲切切,像是交代後事一樣,讓我心裏一陣難受。人啊,隻有到了生死關頭,才會知道誰是自己最牽掛的人。
“老錢,也許事情沒有你想的那麼嚴重,你得告訴我,第一是不是你指揮打架的?第二,人是不是你打的?”我安慰著他。
“我實話說,不是我指揮打的,我到的時候,都已經打起來了。人更不是我打的,我去的時候,趙老頭子都已經躺在地上了,他還在罵人,怎麼就死了?”錢有餘朝我伸出手來:“再給哥點一支,抽一支算一支了。”
“你沒說假話?”我說,給他又點了一支煙。
“我說了半句假話,天打五雷劈!”錢有餘信誓旦旦地拍著胸脯。
“你看到人是誰打的麼?”
“不知道啊。當時亂哄哄的,誰知道是誰打的啊。”錢有餘唉聲歎氣:“這說不清的事了。我背時,我來背。”
“法律不是開玩笑的,不是你想背就能背的。要以事實為依據,懂麼?”我告誡他:“不管到哪裏,都記著,不是你自己的事,你就是攬到自己身上,也是解決不了問題。”
“我總不能讓月塘村的人去替我死。”他低下頭,狠狠地抽著煙。
“誰說要死人了?”我說:“你記住,把剛才跟我說的話,到時候要原原本本給公安局的人說,明白嗎?”
他抬起頭看著我,眼睛裏蒙起來一層水霧,悲淒地說:“我聽你的。”
我朝他使勁點頭,走到他身邊,握著他的手,重重一握。
他感激地一笑,眼角沁出一滴淚來,掉在手背上,綻開成一朵淒厲的山花。
門被推開,進來的是柳紅豔,手裏端著一杯水,遞給我說:“郝強他們快吃完飯了,他要我來告訴你,還有什麼話,快點說。”
我說:“沒話說了。”
柳紅豔遲疑地說:“那我就送錢有餘進去了?”
“進去吧。”我揮揮手,頹然地倒在椅子上。
錢有餘重新被銬了雙手,把嘴裏叼著的煙頭吐出來,拿腳使勁踩了踩說:“陳鎮長,月塘村是一千多人啊。你得幫我啊!”
我朝他點頭,心裏像刀割一樣難受。錢有餘一輩子風光,沒想到在跟著我來蘇西來,居然成了階下囚,我感覺像是虧欠了他一樣,心裏惶惶的不得安寧。
出了門,孫德茂趕緊替我拉開車門,我一屁股跌坐進去,感覺到全身無力。
孫德茂顫顫克克問我說:“陳鎮長,事情嚴重不?”
我看他一眼,歎口氣道:“生死有命啊。”
他發動了汽車,開了一會停下來說:“錢老板不會判死刑吧?”
我瞪他一眼說:“老孫,你心裏想什麼哪?你就那麼想他死?”
他搖搖頭說:“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是覺得啊,我和錢老板兩個人來蘇西投資,感覺不像是在做生意賺錢,而是在拿命栽開玩笑啊。”
他似乎有著兔死狐悲的感覺,再啟動車後,眼睛看著前方,再也沒有跟我說一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