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熟麵善,我卻叫不出對方的名字,隻好站住腳,尷尬地笑。
他走了過來,驚訝地問我:“陳縣長,你不一起走麼?”
我脫口而出問:“去哪?”
他奇怪地看了我一眼說:“你不去省委黨校報到麼?”
我心裏一頓,又不好將慌亂表露出來,隻好打著哈哈說:“等下等下,就去。”
他疑惑地笑,問我說:“陳縣長怕是不記得我是誰了吧?”
我繼續打著哈哈說:“怎麼會!不敢不敢。”
他朝我伸出手來,輕輕握了握我的手說:“我叫鄧涵原,原臨近縣的團委書記。陳縣長真是貴人多忘事,肯定記不起我是誰呢。”
我笑道:“不敢不敢,鄧書記我豈敢不記得。”
這場麵上的客套話基本都是放屁,我一般不把這些東西去走心。
但他把名字說出來之後,我不由自主地凜了一下,他叫鄧涵原,跟鄧涵宇是什麼關係?世界上不會有那麼巧的事,兩個人都姓鄧,名字隻有一個字不同。我不聯想就顯得太沒水平。何況這個叫鄧涵原的人,正是來自鄧涵宇他爸做縣長的臨近縣。
中巴車上在催他上車了,鄧涵原拉著我說:“走,等下又該被人說我們不遵守紀律了。”
我不好推脫了,隻好跟著他一起上了車。剛坐穩,一個領隊模樣的人開始點名。
一個個人都叫到了,唯獨剩下我一個人沒點名。鄧涵原就急了,問道:“都點完了?”
領隊看了看手裏的表,疑惑地說:“點完了啊。”
“不對。”鄧涵原從座位上站起身,走到領隊身邊,指著紙上我的名字問:“陳風的名,漏了。”
領隊笑道:“你沒看備注嗎?他在家結婚呢。”
話音剛落,車裏響起一片笑聲。
鄧涵原急道:“結什麼婚呢?人不都在這裏麼。”
他隨手一指,全車人的目光就都齊刷刷看過來。
領隊“咦”了一聲,奇怪地問:“你就是陳風?”
我點點頭,我倒是不怕全車齊刷刷的眼光。在領導崗位呆了那麼幾年,開了那麼多的會了。每次開會不都是被齊刷刷的眼光盯著看麼。
“你怎麼來了?”領隊還在奇怪地問,搔了搔自己的腦袋,喃喃地說:“他們怎麼辦事的?這點小事都出錯誤。”
我站起身說:“沒事沒事。我也是臨時接到通知,取消了婚禮。”
“是嗎?”領隊狐疑地問,伸手過來與我握了握說:“我是省委組織部幹部一處的,我叫梅華。我是負責你們這次學習的,以後你就叫我小梅就好了。”
他客氣地笑,回頭招呼司機開車。
我陪著笑臉說:“梅領導,辛苦你啊。”
梅華搖搖手說:“我算什麼領導?我就一科長,你們的級別比我高的大把。你們才是領導。我就是個服務員,為你們服務的。”
我立即改口叫道:“梅科長,真是辛苦你了。”
從省委賓館到省委黨校,要走一個小時。省委黨校在郊外,一個風景秀麗的地方。我在讀大學的時候去過,當時站在省委黨校的門口就暗暗下了決心,這一輩子一定要爭取來這裏回爐。因為我知道,從這裏走出去的人,沒有一個是簡單的。
這個夢在我畢業的時候已經灰飛煙滅,我在一段時間裏甚至墮落得隻想找一個糊口的工作。
如今時過境遷,三十河東三十年河西。我閉上眼睛假寐,心裏卻翻江倒海,感概萬千。
“今天晚上,大家一起參加音樂會,是省委宣傳部招待大家的。”梅華打破車裏的安靜,站起身來安排說:“今天一天的安排就是,上午大家報到,安排住宿。下午省領導來看望各位,晚上省領導與各位共進晚餐。晚餐後,一起回市裏,參加音樂會演出。”
車裏一陣鼓掌,我也跟著拍了幾下。
梅華突然停住了說話,看著我問:“陳縣長,聽說這個音樂會的主角還是你們春山縣的。”
在我們沒有正式任命新職位之前,按照規矩,大家還是稱呼過去的官位名稱。
我搖搖頭說:“不是很清楚。”
梅華笑道:“你這個父母官不稱職啊,縣裏出了個名人,你居然不清楚?”
我一時語塞。確實是,說我不清楚,別人怪我不稱職。說我清楚,等下他再來要我說說故事,我該怎麼說?
我幹笑道:“這些文化上的事,我們有專門的對口領導負責。我過去不管文化戰線的。真是不好意思。”
梅華也不繼續追問下去了,對大家說:“我跟你們說啊,我每年都要負責幾次幹部培訓,實話說,還從來沒見過省長親自參加開班典禮。你們這次啊,幸運咯。”
大家又一齊鼓掌,個個躊躇滿誌的樣子。
我心裏裝著事,跟著他們一起鼓掌,心裏卻一點也高興不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