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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爹第一次看到我娘，他的一雙腿就開始不聽使喚。他從行走的隊伍中跳出來，癡癡地看著揮舞著小紅旗歡迎他們入城的我娘。
我娘羞得不敢去看我爹，掩了麵從人群中擠出去。我爹跟著我娘，一路就跟到我外公開的藥鋪裏來。
我外公不但開藥鋪，還有一手絕妙的中醫醫術。特別是他接骨的絕技，至今讓我感覺到神秘莫測。我外公接骨，就憑著一口水。我外公說是接骨水。不管人的骨頭傷殘到何種程度，也不管是新傷還是舊疾，隻要我外公瞧過了，他會口含一口水，雙手上下摸索著斷骨處，猛然一口水噴出來，大喝一聲“走”，斷骨便會神奇地接上愈合。
我外公的這門絕技終究隨著他老去而失傳。我爹生前為此後悔不迭。我外公曾經要將接骨術傳給我爹，可惜我爹那時候滿腦子是革命的熱情，對外公的獨門絕技嗤之以鼻，他認為外公的絕技就是封建迷信，是騙人的鬼把戲。
再說我娘，看到我爹如傻子一樣跟著她癡癡回家來，嚇得躲在屋裏不敢出來。
我爹將身上的背包往地上一放，取下掛在脖子上的槍，看到我外公後，雙腳一並，行了個軍禮。
我外公平常不聞世事，他一生走隻活在他的中草藥世界裏。看到眼前突然站著一個俊朗的軍人向他行禮，我外公嚇得腿一哆嗦，小心翼翼地問，同誌，你要什麼藥？
我爹認真地說，我不要藥，我要人。
我外公以為聽錯了，聲音大了不少問，你說什麼？你要什麼人？
我爹嚴肅地說，我要娶你們家的女兒。
我爹與我外公在門外一問一答，逗得我娘抿嘴而笑。她悄悄透過門縫開我爹，一看之下，不由也動了心。
那時候我爹正當青春年少，又經受過炮火的洗禮。他身上所流露出來的氣質，豈是書齋裏細皮嫩肉的小男人可比的？
我外公哭笑不得，擺擺手道，同誌，現在是新社會，講究婚姻自由。你可不能強逼！
我爹說，隻要您答應，我現在就可以脫下軍裝。
兩個男人在屋外聊了一個多時辰，屋裏我外婆就問我娘，閨女，你要看不上人家，我出去將他轟走。
我娘紅著臉不出聲，我外婆便心裏有數，歎息一聲出了門。
我爹的離開，還是部隊派了人來，幾乎是強行將他押走的。其時我爹已經是個小連長了。他們南下就是來接管新政府的。
我爹的癡情，讓當時部隊最高首長何至的父親知道了，老首長便親自帶了禮品，帶著我爹上門求婚。那時候家裏能有個軍屬的身份，是無上光榮的。軍屬就是一塊免死金牌啊！我外公是個多麼聰慧的老人啊！他當著老首長的麵說，部隊看得起他女兒，隻要女兒沒意見，他絕對舉雙手讚成、
這樣，我爹就成了我爹，我娘就成了我娘。
他們從結婚開始後，就一天都沒分開過。以至於我爹常常取笑我娘說，要是他當初不娶她，他的官兒能做到地委書記的份上去。
我爹走了，我娘除了哭，再無其他。
我問了一句：“娘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