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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米的想法是讓我親自去與她父親說，將他們家的廠搬遷轉移去春山縣。
小米父親是個五十多歲的男人，一看就很精明。手指上戴著一個碩大的嵌鑲著藍寶石的戒指，手腕上一塊滿天星的金表。上身是紅色的襯衫，下身一條白色的褲子，腳蹬一雙白色皮鞋。如果不是小米告訴過我她父親今年已經過了五十三歲，我眼前的這個男人看起來也就四十出頭。
我的到來讓他很吃驚，他客氣地邀請我入座，親自給我泡茶。
廣東人喝茶喝成了習慣，每天睜開眼就是一杯茶。功夫茶從早喝到晚，人也被茶淘得精明無比。有個北方人曾經感歎說，南北區別，單從一壺茶就能看出來。
南方人都認為自己沒有錢，三五幾個聚在一起就泡上一壺功夫茶。茶越喝越清醒，談的都是生意、做人、融資。而北方人不一樣，北方人不喜歡喝茶，但愛喝酒，聚到一起就喝，酒這東西越喝越糊塗，一糊塗就吹牛逼，因此北方人的酒局，無論大小，從不見談生意的，都是胡吹海喝，酒一上頭，認為自己是天底下最大的有錢人。結果第二天醒來，口袋裏依舊沒幾塊銀光洋。於是繼續喝，繼續吹牛逼。
我第一次聽到這個說法，想想還真是有那麼一回事。比如廣東這一帶的人，無論家窮家富，茶具都是必備的。他們可以不吃飯，但不可能不喝茶。人來一壺，人走一杯。一切都在茶壺裏，世事榮辱，人生無常，都在一飲之後，一筆勾銷。
小米家企業，已經是規模企業。恰好在這次動遷之列。很多地方是政府早就聞風而動，登門拜訪的絡繹不絕，都想將企業引到自己的地方去。先不管企業會不會給地方環境造成破壞，眼睛裏看到的是白花花的流水般的銀子。
企業過去，首先解決不少就業問題，真能做到在家門口打工。這是很多地方政府一貫倡導的生活方式。再者，企業一去，每年給地方政府增加的稅收要呈幾何數字的方式。
地方官員當然還有一個不好意思說得出口的思想，那就是政績。能引進像這樣上規模的大企業進駐，一家企業就能盤活一個縣啊！
小米父親原本在政府的安排下，已經意向將企業搬遷去一個合作區。合作區還在廣東境內，隻是地理位置稍微偏遠了一點。政府想利用這次產業升級的機會，將淘汰的一部分企業安排去經濟落後地區，幫助和帶動地方經濟上來，但遭到了小米的強烈反對。
小米在家是獨女，家裏的產業說到底最終也歸屬於她。小米的反對，讓她父親開始為難。政府這邊一天到晚地做他的思想工作，要求他帶個頭，為山區的老百姓帶去希望。其中合作區的負責人已經三次登門，給他開出了最優惠的條件，隻要他家企業搬過去，政府免收三年的稅。
但前提是，他們家必須自己出資蓋廠房。
小米反對搬過去，恰恰就抓住了這一點。她分析說，建廠房需要投入巨資，廠房建起來後，身家性命就幾乎全被人抓在手裏了。到時候人家想讓你活痛快一點，手就鬆一些。想讓你痛苦，手就緊些。這是小米最不願意看到的結局。她是個崇尚自由的女孩子，不願意將命運交到別人的手裏去。
黃奇善恰好就在此時撞進了小米的視線裏。得知小米的憂慮後，黃奇善手一揮，豪氣地表態，隻要小米家願意將企業轉移去春山縣，企業所需的廠房由春山縣政府建造，以租賃的形式合作。
我得知這種說法後，不禁為黃奇善捏了一把汗。這小子招商引資已經到了饑不擇食的地步了。春山縣憑什麼去建廠房？他有那麼多錢嗎？
我在春山縣呆過不少年，知道縣財政多少年來都是捉肘見襟。春山縣是農業縣，工業基礎很薄弱。縣裏的沒有支柱產業，我原來還想著在春山縣搞礦泉水開發，甚至挖空心思引進了劉密斯這類外資進駐，可惜劉密斯他們的興趣不在工業上，而在旅遊開發上。我將蘇西鎮老鷹嘴的天然溫泉劃給了劉密斯他們，他們在上麵蓋了一座溫泉山莊。
黃奇善手裏沒多餘的錢，他吹下海口要替人建廠房，我不知道他葫蘆裏買啥藥啊。於是我微笑著說：“這個辦法好，雙贏嘛。一方麵解決企業征地搞基礎建設的麻煩，一方麵讓地方政府拉動了基礎設施建設。很好的主意。”
小米眉頭一皺說：“可是我信不過黃縣長。我覺得他說話沒一句能落到底的。”
她父親慈祥地看著女兒笑，說：“你不相信他，為什麼還要去？”
小米將手指著我說：“我不信他，但我信他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