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第一聲嘹亮雞鳴打破了黑夜賦予小村莊的寧靜，李妍年還在睡夢當中，便聽見遠遠近近，傳來不少“下雪了”的驚呼聲。
披上厚重保暖的睡袍，她推窗往外望去，外頭果然揚著漫天大雪，窸窸窣窣，一層一層地吞噬掉黑色的瓦，灰褐的石子路，半綠的冬青，像一個最執拗不聽勸阻的老人，一心一意的要將整個村子籠罩在純白之下。
“還真的下雪了，”李妍年伸手去接半空飄著的雪花，冰涼的絨花一觸到剛從被窩中鑽出來，還暖烘烘的手掌心，頓時化成了一抹冰水。
黑豆已經起了，一樓廚房裏傳來熟悉的倒水刷鍋聲。
去年她穿越過來的時候，李家村也下著鵝毛大雪，路上的積雪厚得能埋到人的小腿肚。那時候隻覺著冷，現在李妍年卻能從眼前天地間上演的最精彩的一場魔法秀裏，品嚐出美的滋味來。
這樣的下雪天，本來最該躺在被窩裏，然後開著窗看著雪花飄揚，隻是李妍年這會兒忽然沒了睡意，這是她第一次紮紮實實地感受到了，時間如白駒過隙，轉眼間，她竟在這兒有一年了。
從被欺被淩，到找上外家尋求外援，從倒賣宣紙，到如今的收購竹篾草繩編織品……這一切都如夢似幻，那樣的不真實，可卻都真真切切地發生了，倉庫中還存著還未變賣的價值千萬的大筆黃金和銀票，可她的賬戶裏已經有了百萬餘額。
“往好處想，至少我這一年就賺到了我可能一輩子都賺不到的錢，”李妍年出神地望著還在飛揚的雪花，聳了聳肩。
她下樓的時候黑豆已經把新的熱水燒好了，看見她下來，黑豆隨意說道：“下雪了。”
李妍年笑了笑：“嗯，還沒起來就聽見外頭有人在喊了，村裏人應該會很高興吧，畢竟也算是水，等天氣暖和了，田裏林裏的雪一化，就不愁地裏旱了。”
黑豆反而搖頭：“這雪下早了，往年都是小雪之後，大雪前後才開始下的。今年的鬼天氣，比去年還難捉摸。”
李妍年對節氣和四時農耕真的不太擅長，就沒跟黑豆繼續這個話題，她想起前幾天聽黑豆說的，淺水碼頭到冬至後不久就要關港停運，飯鋪裏的生意也算是忙乎了大半年，店裏幫忙的不管是黑豆也好，她大舅舅張大寶也好，都是過著每五六天才輪休一次的日子，也是時候關張了讓大夥兒好好休息一個月，準備過年。
李妍年便把自己這個想法跟黑豆說了。
黑豆聞言卻輕皺著眉頭，完全沒有李妍年想象中的，對即將迎來長假的喜悅和高興。
“哥，怎麼了，有什麼不對？”
黑豆歎口氣：“不是。是鋪子裏的生意，其實我早就想跟你提這件事情了。二妞，你知道嗎，現在來店裏吃飯的，早就不是碼頭上那些扛大包的了，八成的客人都是鎮上來的，甚至還有杜家莊上來的。都是吃不起飯的窮人，有些手頭寬的，還能隔個一兩天來一趟，有些三五天來一趟……咱們的鋪子要是再關了，這個冬天，也不知道他們要怎麼挨過去……”
李妍年也沉默下來。她何嚐沒想到過這一點，鎮上的米價就擺在那裏，顧家和杜家不是開門做慈善的，他們要賺錢，沒有把他們家這個小飯鋪給端了都已經是最後的仁慈了。
“哎，那還是先開著吧。就是辛苦哥你，從今天開始，就得風雪天裏來回趕路了。哥，以後你就別跟著大舅舅收拾店裏，趁著時候早趕緊回家，畢竟現在日頭短了，天黑的早。”
黑豆點點頭，兄妹兩個算是結束了這個話題。趙旭在他們喝完第一碗紅豆粥的時候下了樓，一邊打著哈欠，一邊揉著腦袋。
“外頭下雪了。”
李妍年和黑豆兩個好笑地看他一眼，似乎今天大家的第一句話都離不開天氣，倒有點像英國人的社交禮儀。
三個人圍著火塘喝粥烤火。趙旭等一碗甜粥下肚，才真正覺著從頭到腳清醒了過來。
“在堂屋裏弄火塘的主意真是絕了，下次你們小舅舅來家裏，一定提醒我描個扇麵給他。”
李妍年正拿火鉗撥弄埋在炭火下麵的番薯，想給它們翻個麵，聞言笑道：“我小舅舅一個蓋房子的，你描扇麵給他有什麼用？還不如直接送兩斤糖點心，他還能用來哄哄孩子甜甜嘴。”
趙旭輕搖手指：“這你就不懂了，好的扇麵擺著就是一幅畫，還能送當鋪裏典當應急用。”
黑豆忍不住加入吐槽行列：“這麼好的東西，你閑著沒事在家多畫幾幅，以後咱家就指望你賺錢過活了。”
趙旭不打算跟未來大舅子一般見識，淡笑著又伸手問李妍年要了第二碗甜粥：“今天你還要出門麼？下雪天，路可不好走。反正李大娘那邊東西也爛不掉，等天晴了再過去搬吧？”
李妍年搖搖頭：“太冷了就不出去了。早上起來還沒去後頭院子看過呢，不知道雞窩有沒有被雪給壓塌了。一會兒你穿厚實些，跟我到院子裏看看，都養到這個時候了，可別把雞給凍死了。”
趙旭一臉笑模樣，點頭答應下來。
黑豆隱隱覺著自己好像插不上話，不過也沒太在意，反正自己已經吃完早飯，是時候要往鎮上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