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賜履當說,因為他是太子太保,直著身子道:“太子殿下再若口出無君無父之言,老臣就要行使管教之責了!”
胤礽笑了,聲震藻井,淚流滿麵,“熊大人,您現在才記起自己是太子太保了?”
“太子,老臣——”熊賜履無語。
太子太保是榮譽銜,非要把它當成真的,怕是首要不是管教太子而是為太子助力。可熊賜履如何做的呢?
就像他對弘皙說過的一樣,張廷玉的“萬言萬當,不如一默”還是學他的“慎言篤行”呢。對皇子之爭退避三舍不說,性好習文的三阿哥胤祉卻主動與他親近,一度還給佟國維做了上書房大臣與阿哥結黨的榜樣呢!
太子需要你幫忙,你跟別人抱團欺負他,太子占了上風,又拿出太子太保的架勢教訓?太子太保,難不成天生就是屬“吃烙餅卷丸子”,專職的調炮往裏打?
熊賜履得此一羞,恨不能摳個地縫鑽進去,臉也成了豬肝色!
“讓——他——說——”
禦座上的康熙已是怒極,料想太子可能的逼宮,果真一語成僟!卻沒想到太子的大膽,臆想之中預料之外,一樁樁一條條,岔開的十指哪是曆數,分明是左右開弓扇在他的臉上!
怒,卻無從反駁!
六部崩壞是真,任伯安、江夏鎮是真,皇族貪財是真,皇子傾軋不光是真還是故意,唯一不知情的就是保泰之事,可康熙寧可不知道,“被”鷸蚌相爭漁翁得利,不光是侮辱智商更侮辱情商!
“自欺欺人”,“掩耳盜鈴”,一筆勾更兼堵嘴!
“國無存糧”,“吏治窘廢”,“兵缺戰力”,“兄弟蕭牆”,“群起洶洶”,五個大耳光抽在臉上,啪啪之聲卻想在心裏!
康熙驕傲,但一切驕傲的基礎都在自己的文治武功,百萬國族統萬萬黎民,坐擁四海創建盛世,自以為鐵桶江山萬年青!
如是,才會慎重選擇磨礪接班人,可在太子嘴裏呢?
萬千廣廈卻是八麵透風的破篩子!
皇皇盛世隻是自欺欺人的麵紗,揭開了是頭頂長瘡腳底流膿,危在旦夕!
繼承大統可能是頭號傀儡,更可能頭懸國門!
情以何堪!
氣往上頂,血往上湧,一口痰堵在嗓子眼,嘴唇都憋成了紫黑色,想駁,說太子隻照陰溝裏,不照綺羅台,想罵,索性破罐子破摔拿出蠻不講理給太子來個以毒攻毒,朕就是這樣的天下一人,不稀罕,朕選別人!
可他再也說不出一句話來!
“皇阿瑪,兒臣知道你痛心,兒臣心裏何嚐不是在滴血,然家有諍子,不亡其家,國有諍臣,不亡其國啊!皇阿瑪……”胤礽痛苦的閉上雙眼,猛然一睜,“虎兕出於柙,龜玉毀於櫝中,何人之過?國事如此,朝廷如此,皇家如此,何人之責?”
“皇阿瑪,您告訴我,何人之責?”胤礽仰頭直視康熙越發猙獰的臉,輪拳在胸口砸的咚咚直響,痛心疾首的高呼:“何人之責——”
何——人——之——責——
跌宕的尾音在澹寧居穿梭蕩漾中,一個小太監無聲而倒,滿臉紫黑色分明是嚇破了膽!
沒人關心他,奴才們渾身戰抖恨不能將頭紮進地麵,皇子們也瞠目結舌,就連胤禵都忘了慘嚎,腦海隆隆隻有一問:太子,二哥哎,焉敢如此?
焉敢如此?偏是做了!做好一切鋪墊之後,還來誅心一問!
此時的康熙如被以槍擊腦,頭疼欲裂,整個人搖搖欲墜,張張嘴卻沒有聲息,隻剩下嘴唇哆嗦……
“武丹,把人給孤拖出去!”胤礽取下頭頂的太子冠冕狠狠的砸在地上,“行刑!”
“喳!”
太子慣冠,武丹哪敢怠慢,恨恨跺腳中,站殿武士如狼似虎的拖著幾位阿哥就往外走,摁倒在廊簷之下,撩開袍褂,纏著銅絲的廷杖狠狠的就輪了下去,什麼拈輕若重早就顧不得,隻是本能的晃著膀子,下劈!
砰然三五聲如中敗革,皇子們隻能咬牙硬撐,可不到十下就有人發出了慘嚎,是十四阿哥胤禵,這回絕不是心思活絡,而是某一杖打的靠下,早就受傷膝蓋疼的鑽心,難以忍受!
慘嚎傳進殿內,康熙的臉色轉做蠟黃,如拉風箱般的開口:“太子,你好——”
康熙是想說“你好毒”,話到此時,他總算勘破了太子的真心,逼得自己無法下台,將所有成年皇子打殘,誰人可治天下,誰人可製太子?自此,天下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