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子晏。
這是夢吧,一定隻是夢裏的輪回。
在那場與鬼王的決鬥之中陵光神君最終還是舉劍殺了他,神鬼殊途,那便是他們沒能逆轉的結局不是嗎?
可是眼前這個人不僅與那個人長得一模一樣,就連名字也如此熟悉。
她弄不清這是現實,還是她沉睡了很多年也沒醒來的夢境,還是這人界的時光在倒流?
她是陵光神君。
距離她殺死鬼王的時間一百九十九年。
那天之後她沉睡了百年,而在餘下的九十九年裏都在以療傷之名閉關謝客,直到前不久,南天星軌有異,南鬥星君請她出關協助,才剛解決了此事便收到了來自空音雪的信。
那一戰以後,空音雪回去了空桑,協助空桑王一起治理國家。聽度厄說,他偶爾還會來朱雀天,經常寫信,但因為她謝客不見所以一直沒能遇見。
夜十回了南山神殿,從新做起守墓人行走與陰陽兩界,鏟妖除魔,收獲了不少供奉,延續了守墓人的威望,成為了一個被人信奉與敬仰的神座。
雪兒最近的一封信上寫著,二月二,我在金陵桃花塢的畫舫等你。
桃花塢?
回頭一望,才知時間已經很長,上次在桃花塢還是……兩百年前趙明月陪同楚子晏賞桃花的那次,因為畫皮梁昭君請了香骨還魂複仇,導致趙明月與楚子晏一道進入了冥界桃花林。
原來時間已經過去的那麼久,可記憶卻鮮活如同昨日。
這九十九年裏,她最不願意回憶過去的,但回憶卻如癮頭一樣,刻在心房,印在腦海,深入骨髓。她也不想去碰觸關於後夕晝的任何一個物件,一直在等待著遺忘的來臨。
一等就是九十九年。
等到看見金陵桃花塢這個地名,說了不來可還是以雪兒為借口的到來了。
三千桃樹灼灼開放,染了春水與兩岸如同雲霞一樣的嫣紅。
春如舊,花如舊,可再也見不到花一般的人兒對她輕笑。
風如舊,水如舊,隻是春風春水,再也當不起當年的蕩漾清波。
她登上的畫舫,卻不見空音雪的影子,於是搭乘樓船沿江賞遊,兩岸的桃花與當年又有些不同,仔細看才知道花瓣重重,多了幾分雍容妖嬈。
桃花嗬似乎也不同,因為沿江花廊修建之後,河麵似乎宅了不少,少了自然多了人類的痕跡。
兩岸有遊人嬉鬧,有女子葬花,有愛侶依偎,有一家同遊,有老嫗獨行。
形形色色的人卻無一熟悉。
此桃花塢確實並非當年的模樣。
原來不是所謂的物是人非,而是物非人非。
人如此,神也如此。隻是神的壽命更長一些,思念會更長一些,緬懷也是如此吧。
船靠岸,她離開了畫舫,明知物非人非可依舊在山上執拗搜索當年的痕跡,因為她知道,下一次下凡塵也不知是何年何月,隻會離以前更遠沒有更近。
隻是這很近的兩百年也足以讓人類滄桑巨變,她走了一天哪怕一條熟悉的小徑也未尋見。
日落西山。
她正要失望離去,忽兒看見幾株花期將盡的山桃,嫩葉之下極點粉紅的,居然是當年埋葬香骨桃花枕的桃樹。
老桃樹有些嶙峋瘦弱,但花卻依舊開得嬌嫩,葉也綠得剔透。
站在這株桃樹下,不由想起當年那個桃樹下的小僧衣,想起他掛在桃枝上的竹信,她望向當年竹筒的高度,閉著眼睛輕聲念:
“那時那日此山中,桃花樹下初相逢。隻見仙人種桃樹,未聞仙人看花紅。朝朝期待仙人顧,日日桃花笑春風。若得仙蹤一朝至,桃花人麵分外紅。”
念完就看到,自己持劍穿透他心髒的畫麵,他化成黑色花瓣魂飛魄散的那麵。
猛然覺得桃花刺眼急忙轉過身來……
方才在她眼中灰飛煙滅的人就站在她的麵前。
眉目如畫,傾國傾城。
連眼睛都不敢,害怕一眨他就會碎,所以就那麼看著,他臉上出現了欣喜若狂的模樣,對她拱手行禮,對她致歉唐突。
其實她什麼都不聽見,隻是見他沒有如同往日一樣,化作夢幻泡影,她低聲問他。
“你……是誰?”
她沒哭,可是聲音哽咽得連自己都聽不清,於是他有些羞赧又溫和地:“在下沒有聽清勞煩再說一遍。”
努力咽了咽嗓子她再問:“你叫什麼名字?”
他說:“姓楚名子晏,在下,楚子晏。”
難道這不是夢嗎?
“一切有為法,如夢幻泡影。如露亦如電,應作如是觀。”
陵光神君閉了閉眼,這世上不會出現一模一樣的人,即便長相與名字一樣,也一定不是同一個人。
“數到三睜開眼,他還在,就相信他是真的。”
她自言自語地說著,心裏格外認真地書一、二、三,睜眼。
站在她麵前的人兒卷起嘴角笑的模樣,如當年如出一轍。
陵光神君想笑,可是,心酸得嘴一撇,方正這個人都是假的,那她隨便做什麼都可以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