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坤·鬆江府·申海
嗡——
伴隨著悠揚的汽笛聲長鳴,一艘煙囪裏冒著滾滾黑煙的遠洋客輪,緩緩駛入熱鬧的港口。
港口的海風吹拂臉龐,嘈雜之聲在耳中亂響。
一個身材修長的青年拎著一隻舊行李箱,剛一下船便怔怔地站在原地,身體有些僵直,神情略顯呆滯。
他眼神迷離,言語也不曾說,好似一根呆呆的木樁。
“瞧,那人沒辮子。”
“看他穿那衣裳,像是在洋行做工的大班。”
“呸,什麼狗屁大班,又是個假洋鬼子!在前些時,這等數典忘宗的貨還敢冒出?怕不是早被俠拳的人給吊起來點天燈了!”
“噓——,小聲些,現在官府到處抓拳匪,你想被砍頭?”
“他們不是匪,是...”
“慎言,慎言,抓緊做工吧,多搬多賺,莫談國事。”
附近一些在碼頭賣苦力的漢子們因青年的衣著外貌而議論,不時投過去“不屑”、“鄙夷”、“憎惡”之類的目光。
青年對於漢子們的指點沒與理會,本地方言不通是其一,習以為常是其二,更因為他現在整個人心亂如麻,迷茫又震驚!
思緒如潮水般湧動...
中土神州,物華天寶。
誕生了璀璨的文明,也養活了無數百姓,更上演了一次次王朝的興衰更迭。
時至今日,大坤朝廷統治中土已有二百多年的光景。
數十年前,突遭噩耗。
諸夷的堅船利炮叩開了國門,讓一直自詡為天朝上國,緊守著閉關鎖國之策的大坤顏麵盡失。
擬訂條約、割地賠款、劃分租界...種種屈辱不勝枚舉!
上至袞袞諸公,下至販夫走卒,皆是美夢破碎,也使整個中土諸夏吹進了洋風,山河亂象漸起。
千載變局,風雲激蕩。
朝中不乏有識之士,提出“師夷長技以製夷”之策。
如此,整個朝野上下掀起了一場轟轟烈烈的“師夷運動”!
訪選各州、府、縣的聰穎幼童,遠赴重洋學習諸夷之“長技”,便是其中一項。
而劉胤,就是在那時,在自家叔叔的安排下,被家鄉族老舉薦給了當時的縣令,入選成了最後一批“留洋幼童”中的一員,且還是其中為數不多的軍校生。
一眨眼,十五年過去,他已是青年。
此番回國,就在輪船即將靠岸之際,他整個人,應該說是想法,發生了很大的變化!
“穿越?前世?真耶?假耶?似真似幻、似曾相識,又似是而非...”他自顧自呢喃著,眉頭緊鎖,拎著行李箱的手也愈發握緊。
“...真特麼操蛋!”
最後突兀的這麼一句,儼然證明,另一重記憶已與現在兩相交融,逐漸清晰明朗。
劉胤的眸子微眯,心道:
‘這是穿越奪舍了?還是孟婆湯裏摻了水,以至於我現在有了前世記憶?不,我又沒死,應該屬於後者,是前世,前世掛了,我獲得了前世的記憶...但這不重要,重要的是當下。
怎麼會這麼像?
也是一個異族入關統治的屈辱朝代,各種結友邦之歡心的條約簽的是隻多不少,前幾年也有一次水師的大慘敗,也特麼有一個垂簾聽政的老妖婆!最近的大事件是俠義拳扶坤滅洋,導致諸夷聯軍入侵京師...
日!這尼瑪不就是我韃清的翻版嗎?
除了一些細枝末節,其它的都大差不差。’
劉胤的臉色稍顯不自然。
多了另一世的記憶和種種知識當然不算壞事。
震驚的是,另一重記憶中的一切,尤其是那“相似的近代史”和未來時代的發展變革,都對身處於這個時代的“他”來說實在太過不可思議!
迷茫的是,記憶的相融,開闊了他的眼界,提升了他的思維,所以接下來他該如何?是繼續按照原本的打算,還是再做規劃?
好在他也不是什麼鄉野小民,以往的經曆使他頗具城府。
深呼吸了一口氣,然後調整自己的情緒,迅速鎮定下來。
‘先安頓下來是最重要的,其它的再說。’
心頭想法閃過,劉胤有了打算。
船上下來的最後一批乘客是一夥高鼻深目的洋人,他們之間嘰裏呱啦的洋語劉胤聽得懂,正好也被欲離開碼頭的他聽了個完整:
“聽說這就是遠東最繁華的城市?”
“是的,夥計,我保證你會愛上這個地方。”
“可是我聽說這裏的人都很野蠻,不久前很多紳士和牧師都被這裏的野蠻人殺害了。你瞧,他們還留著豬尾巴一樣的辮子。”
“我們的軍隊也狠狠教訓了他們,不是嗎?聽我說,放鬆點夥計,他們的官府會保護我們的,在這裏我們是最上等的人,那些低賤的猴子都會仰視我們。而且在租界內,你聽說的那些可怕的事情根本不會發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