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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風露立中宵(3 /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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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金頂,陽光明媚的早上。

小夭守在火爐前,臉頰發紅,額頭有細密的汗珠。

她看時間差不多了,戴上手套,打開鍋蓋,將模具取出,全部放入冰水裏冰著,待模具裏的汁液凝固,小夭將模具倒扣,一個個凝結好的東西擺在案上,有的粉紅,有的翠綠,有的嫩黃。

顓頊悄悄走進“煉藥室”,看小夭在凝神做事,他未出聲叫她,站在屋角,靜靜地看著。案上的東西色澤晶瑩,卻形狀怪異,有的像撕裂的花瓣,有的像半片葉子,實在看不出是什麼東西。

小夭拿出一個長方形的琉璃盤,上下兩端和左右兩側是黑灰色,中間是白色,猶如一幅攤開的卷軸畫,隻是白色的畫布上還什麼都沒有繪製。

小夭用小刷子蘸了透明的汁液,把雪白的盤子刷了一遍。

小夭洗幹淨手,把手放在冰水裏浸了一會兒,用雪白的布擦幹淨。她一手拿起剛才用模具凝結的東西,一手拿著小刻刀。一邊雕刻,一邊把東西輕輕放到白色的琉璃盤上,就好似在白色的畫布上繪畫。

顓頊很是好奇,輕輕走到了小夭身後。隻看小夭細長的手指靈巧地忙碌著,漸漸地,白色的托盤上,生出了綠色的荷葉,葉上的露珠好似馬上就要滾落,粉色的荷花也長了出來,嫩黃的花蕊若隱若現,剛結的蓮蓬嬌羞地躲著,兩條鯉魚在花間戲水。

不知不覺一上午過去,一幅錦鯉戲蓮圖出現,除了沒有聲音,連荷的清香都是有的。

小夭仔細看了看,滿意地笑起來。

顓頊鼓掌,讚道:“色香味俱全,看得我都想吃一口。”

小夭做了個鬼臉,笑道:“全是毒藥。”

顓頊搖頭:“也不知你這是什麼癖好?竟然把毒藥當成美食去做,你的煉藥室完全就像個廚房。”

小夭小心翼翼地把卷軸琉璃盤端起,放入一個精美的木盒,再把盒子蓋上,用白綢包好。

顓頊詫異地說:“你不會把這東西送人吧?”

小夭笑笑:“秘密。”

顓頊歎氣:“真不知道你是喜歡此人還是憎惡此人。”

坐了一上午,腰酸背痛,小夭一邊捶著自己的腰,一邊問道:“你怎麼有空來看我做藥?”

顓頊說:“我有事和你商量。”

小夭收了嬉笑的表情:“你說。”

“豐隆約了你好幾次,你都推掉了?”

“嗯。”小夭眼珠子轉了轉,歪著頭問:“你希望我答應?”

顓頊點了下頭,小夭不解:“不是有馨悅嗎?你們若決定了要向天下宣布結盟,你娶了馨悅不就行了!”

“馨悅是馨悅,她是神農氏。豐隆是豐隆,他是未來的赤水氏族長。你則是你,俊帝和黃帝的血脈。”

小夭蹙眉:“你不會是希望我嫁給豐隆吧?”

“豐隆有什麼不好呢?”顓頊倒是真的不解,塗山璟有婚約,防風邶浪蕩不羈,豐隆和他們比起來,好了太多,要人有人,要才有才,要家世有家世,小夭卻寧可和防風邶去荒山看野花,也不願和豐隆去神山賞名卉。

小夭幹笑兩聲:“如果我說出來,你先保證不會揍我。”

顓頊無奈:“看來不會是好話,好吧,我保證不會揍你。”

小夭笑嘻嘻地說:“豐隆沒有什麼不好,隻是他有點像你,凡事算得太清楚,他想見我,並不是說我在他心裏有多好,不過是他把身邊的所有女子比較了一番,覺得我最適合做他的夫人。”

顓頊舉起拳頭,作勢要捶小夭:“因為像我,你就不要?”

小夭閃躲:“說好了不揍人的。”

顓頊還是敲了小夭的頭一下:“身在他那個位置,不可能不計較。雖然有比較衡量,但不見得沒有真情實意。”

小夭不滿地瞅著顓頊:“你真要幫豐隆啊?你到底是我哥哥,還是他哥哥?”

顓頊歎了口氣:“我當然是你哥哥,如果你真不喜歡他,我不會勉強,我也勉強不了。但你就算是給我幾分麵子,好歹和豐隆接觸一下。馨悅為了這事,已經拜托了我好幾次,豐隆骨子裏還是有些傲氣的,不好意思明說,但顯然也是希望我幫忙撮合。”

小夭思索了一瞬,問:“你在中原是不是離不開豐隆的支持?”

顓頊點了下頭,把小夭拉到懷裏,在小夭耳邊低聲說:“我在秘密練兵。”

小夭一時間屏住了呼吸。

修建宮殿,必然需要大量錢財,材料由塗山氏提供,價格可以作假,人工也可以作假,養兵的錢解決了。工匠進進出出,征募的士兵自然可以進入神農山,神農山連綿千裏,借助陣法,藏兵沒有絲毫問題。有了豐隆的幫助,在中原可以神不知鬼不覺地征募士兵,不過以顓頊的性子,必然不會完全依賴豐隆。

細細想去,一切都解決了,可是如果、如果被外爺知道了……是死罪!

小夭看著顓頊,顓頊笑了笑,眼中是義無反顧的決然。

顓頊道:“四世家的族規傳承了數萬年,要求子孫明哲保身,不得參與任何爭鬥,也許適合璟那樣的人,卻束縛住了豐隆的手腳,豐隆早已不耐煩聽老頑固們的訓斥。我是離不開豐隆,不過,豐隆也離不開我。隻有明君,沒有能臣,霸業難成;沒有明君,能臣再有才,也隻能埋沒。隻有明君和能臣互相輔助,才能成就千秋霸業,萬載聲名。”

小夭說:“我會把豐隆看作朋友,見麵、說話、一起玩都可以,但我肯定不會嫁他。”

顓頊笑道:“這就夠了。至於以後的事,誰都說不準,順其自然吧!”

小夭笑說:“那我過幾日去找豐隆玩。”

顓頊輕輕咳嗽了兩聲,尷尬地說:“馨悅邀請你去小祝融府住一段日子。”

也不知是豐隆的意思,還是馨悅另有打算,在撮合豐隆和小夭這事上,馨悅不遺餘力。

小夭問:“顓頊,你真的會娶馨悅嗎?”

顓頊邊思索邊說:“看她的意思!如果她願意嫁,我會娶,畢竟她是神農王族的後裔,娶了她,對所有的中原氏族來說,無疑是一顆定心丸。統禦天下需要剛柔並濟,剛是要有絕對的力量去征服一切,柔卻就是這些看似無聊,實際非常必要的手段。”

小夭歎了口氣:“既然是未來嫂嫂的邀請,那我去吧,得趁早搞好姑嫂關係。”

顓頊凝視著小夭,眼神非常複雜。

小夭納悶地問:“我說錯什麼話了嗎?”

顓頊垂下了眼眸,笑道:“早知道你會為這個理由答應,我廢話那麼多幹嗎?為了說服你,連自己的秘密都交代了。”

“後悔也晚了!我這會兒要出去一趟,先讓珊瑚幫我收拾衣物,明天就搬去馨悅那裏。”小夭推著顓頊往外走,“我這‘廚房’裏到處都是毒,我不在的時候,你千萬別進來。”

歌舞坊內,舞伎在輕歌曼舞。

小夭賠著笑臉,把白綢包著的大盒子放在防風邶麵前。

邶掃了一眼,漫不經心地問:“什麼玩意兒?”

小夭說:“你打開看看。”

邶搖晃著酒樽,說道:“我在喝酒。”

小夭握拳,忍、忍、忍!她鬆開了拳頭,把包好的白綢解開。

小夭說:“打開蓋子。”

邶依舊沒有興趣伸手,一邊啜著酒,一邊看舞伎跳舞。

小夭無可奈何,隻能自己打開了蓋子。做的時候,為了那股荷花的清香廢了不少心神,可這會兒,周圍的脂粉氣、酒菜香都太濃烈,荷花的清香一點不顯。

小夭興衝衝而來,本來有一肚子話要說,炫耀荷花是什麼毒做的,蓮蓬是什麼毒做的,現如今看著那一幅“錦鯉戲蓮圖”隻覺索然無味,什麼都懶得說。端起酒樽,開始喝悶酒。

邶終於把目光從舞伎身上收了回來,看向案上。一幅攤開的卷軸圖,瀲瀲清波中,團團翠葉,露珠晶瑩,荷花半謝,蓮蓬初結,一對錦鯉在蓮下嬉戲,魚唇微張,好似在等著蓮子落下,趕快去搶吃。

邶凝目看了一會兒,拿起木勺,吃了一口荷葉。

一口又一口,一會兒荷葉、一會兒錦鯉、一會兒蓮蓬……慢慢地,他把一幅“錦鯉戲蓮圖”幾乎全部吃完了。

小夭呆看著他:“你、你別撐著自己。”

邶掃了她一眼,小夭立即閉嘴。

邶吃完最後一口,把勺子放下,喝了一樽酒,淡淡說:“不錯。”

小夭看著吃得空空的琉璃盤,高興起來,得意地說:“天下能把毒藥都做得這麼好吃的人隻有我!”

邶笑嘲:“天下也隻有我能欣賞你的好廚藝!”

小夭可不接受打擊:“得一知音足矣!”

邶似笑非笑地看著小夭,什麼都沒說。

小夭問:“可以繼續教我箭術了嗎?”潛台詞是——不生我的氣了吧?

邶喝完樽中酒,說:“我要離開一段日子,等我回來。”

小夭猜到,他是要回清水鎮,雖然一直沒有戰事,可他畢竟是神農義軍的將軍,還是有不少事要他定奪。

小夭忍不住長長歎了口氣,低聲嘟囔:“如果你一直都是防風邶,該多好!”

邶好像什麼都沒聽到,放下了酒樽,起身離去,身影消失在重重簾幕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