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可拿著藥, 走到床邊半蹲下來。
“你不治療會死的。”他拉開背包拉鏈, 一股腦地把裏麵的救急藥品取出來擺在床頭:“長盛因為被毒蛇咬到已經死了六個人了。”
大可絮絮叨叨地勸。
忙碌又操勞, 不知情地還以為被咬的是他。
真正受傷的餘是卻很悠閑,雙臂彎曲墊在腦袋下, 閉著眼,聽雨。
山上風大雨急。
風卷著雨重重拍打在葉子上, 敲出輕快的節奏。
聲聲清脆,令人身心舒暢。
大可把包內最後一罐兒消毒水擺在觸手可及的地方。
他看向餘是:“讓我給你治療吧。”
他的耐心勸導似是見了效,餘是黑密的睫毛顫了顫, 而後緩緩睜開眼。
餘是側目, 眼神輕飄飄地投向大可所在的方向。
大可被他看得一愣,他似乎在看自己, 可是仔細看,卻發現他的焦點在他後麵。
他轉過頭去,眼神順著餘是的視線往後走,最後停在遠處一道纖細的身影上。
是皮皮, 她背對著他們站著。
離他們相當遠, 幾乎站在了洞口處。
似是察覺到他們在看她, 她微微側過一點身,向他們的方向看了一眼。
皮皮的視線才將將掃過來, 大可身邊那位任由他說破天都不帶回一個字的男人終於開了金口。
“你怎麼來?”他說。
慣有得平淡, 沒什麼情緒。
大可回頭,沒反應過來:“什麼?”
“你不是說幫我治療麼,你要怎麼來?”他重複一遍。
他當了大可許多年的領導, 大可對他的敬畏已經磕到了骨子裏。
雖然他並沒有表現出不耐,大可卻很緊張。
“不是用嘴把毒吸出來麼?”大可微低了下頭,錯開了餘是的視線利:“當然要用嘴啊。”
說完,他局促地搓了下手,等著餘是點頭。
卻遲遲沒有得到餘是的回答。
他抬頭看餘是。
餘是默了一默。
終於把目光從皮皮身上分了點兒過來給大可。
“可以,如果你不介意變成霹靂嬌娃的話。”他勾著嘴角,快速笑了一下。
笑聲低沉,短促。
揶揄和調侃各占了五分。
大可:“……”
差點忘了,除了皮皮能跟餘是接觸,其他人都沒法碰餘是。
從前有次出任務,司機來了個急刹車,車內眾人因為陡然的失重而扭抱在一起。
沈青讓被人推在了餘是身上,半個身子貼著餘是的半個身子。
“滋滋滋……”
電流聲起。
刹那間火花四射。
那一回,他有幸見到了總是風度翩翩的沈青讓另一個模樣。
渾身皮膚黑黢黢。
頭發根根直立向上擴散開來,眨眼的功夫就成了爆炸頭。
身上冒著煙兒。
透著皮肉烤焦的糊味……
雖然立刻就得到了救治,但沈青讓足足在床上趴了一個月才再次下地。
沈青讓因此得了個外號叫“霹靂嬌娃”。
這事兒全逍遙的人知道。
“霹靂嬌娃”四個一出,大可眼神瞬間輕緩下來。
其實他在逍遙過得並沒有很開心,但是回憶麼,人對於往事總是會自動美化的。
大可把手裏的藥放在床頭。
他聲音加大了一度,話是對餘是說的,眼睛卻看著皮皮:“對哦,全天下能碰您而不會被電的也隻有皮皮姐和奧利奧了。”
“……”
暗示得不能再明顯得暗示。
皮皮當然聽得懂。
她轉回身,隻留給他們一個背影。
皮皮努力做局外人。
結果沒兩秒,身後就傳來了腳步聲。
“皮皮姐……”
大可的聲音在她身後半米處響起。
皮皮抬起手,手掌朝上,任由從山洞的空隙裏滴落下來的雨滴墜到自己手心裏。
“雨可真大啊!”她拿另一隻手去點掌中的雨玩。
故意顧左右而言他,想堵住大可的話。
可大可一直就不是個機靈的人。
他固執地把被她打斷的話說了出來:“皮皮姐,要不您去幫幫他?”
雨勢漸大。
水花搭在叢林密樹裏,每一處都有著乒乒乓乓的響聲。
“他想死就讓他死好了。”她的話混合在雨聲裏。
原聲被雨聲襯得微弱。
隻有離她最近的大可能聽得清。
時間一分一秒地走。
耽擱得越久病毒就擴散得越快,越不好醫治。
大可眼裏染上焦急:“可是您和他有蠱在聯係啊,他死了,您也得跟著搭命哇。”
“……”皮皮沒說話。
在末世呆的越久,她對死亡的恐懼就越淡。
甚至最近她不止一次在想,死亡究竟是結束還是解脫。
“他和您一死,奧利奧也活不了呀。”大可急得團團轉。
“……”
皮皮瞬間怔住。
他慌不擇路地隨口一句話,反而戳中了皮皮的死穴。
皮皮收回了手。
沒了她的手阻攔,山洞空隙內堆積的水徑直滴落在地。
雨水親吻著大地。
吻得熱烈。
不害臊地發出接吻聲。
“滴……”
“滴……”
第三滴雨水滴下來的時候,皮皮深吸一口氣。
她抬起手腕,把上麵的扣子扣到最緊,免得袖口過於寬大影響做事:“你幫忙守著點洞口,免得有喪屍來。”
大可眼睛一亮。
知道她這是答應了。
“好。”他連忙應了。
大可幾乎是挨著洞口站著。
盡可能得離裏麵的兩個人遠一點。
餘是傷得地方太私密,想想就不好意思,他怕他們害臊,在有意拉開距離,免得他們尷尬。
皮皮在洞口附近給大可變了個木床,供他休息時用。
又拿了點藥過去放在床上,免得他被蛇咬到。
然後她在山洞正中間加了塊木板,將山洞一分為二,把大可隔絕在了她和餘是的世界之外。
皮皮弄好一起後才走向餘是。
她冷著臉,表情不熱絡,沒怎麼看他。
直到她準備好給他看傷口時,她才斜眼過去,那眼尾掃他。
他半坐在床上,兩腿自然張開,雙臂環繞點在腦後,仰著身子看她。
嘴角輕微勾起,似笑非笑。
他的下巴前伸,半垂了眼眸,看她時眼神是向下走的。
也不知道他看了她多久。
皮皮不太喜歡他的眼神。
確切地說不太喜歡他的眼睛,在他那雙看似平淡的眼睛裏,隱匿著太多陰鬱的東西。
她擰眉,不耐地盯他兩眼。
他沒有回應她的冷漠,甚至眼神都沒波動一樣。
還是那副似是而非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