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春中的皇城,披上了一身素縞,將一絲哀色混入了這融融春景。
守靈之期過後,祁政便奉旨將太後的棺槨送去了皇陵安葬。
雖然祁政再三叮囑了趙晴若在府中安養著,但是葬儀出城那一日,趙晴若仍是去了城牆上相送。
高牆之上的風帶著絲絲冷意,吹幹了她眼角的淚痕。
從此長風遠去,天上人間不複相見。
……
“王妃可要注意自己身子,這些日子您的氣色一直都不見好,將軍和妾身都放心不下。”
秦王府中,林織意正陪著趙晴若說話。為太後守靈期間,趙晴若也病了一場,到現在精神都不太好,整日鬱鬱寡歡。
“勞煩嫂嫂還特地來看我。”趙晴若輕輕咳了一聲,擠出一絲笑對著林織意,眉間還留著幾分悲傷,“也讓哥哥擔心了。”
林織意柔聲道:“王妃這幾日過於操勞,如今王爺出京去了,將軍放心不下王妃,才讓妾身來陪著。”其實就算趙辰不說,林織意也是願意來陪著趙晴若的。原先她就對趙晴若有著幾分好感,而後來又看著她為自己和趙辰的婚事操勞,感念在心,便更願意親近了。
木錦見林織意提起了祁政,便也勸道:“將軍夫人說的是,王妃是該好好休息,好好喝藥。王爺出門前便囑咐了,若是等王爺回來,王妃卻還病著,王爺會怪罪奴婢們的。”
趙晴若聞言,想起了祁政臨走時的叮囑,眉間的鬱色散去了一些,便讓竹容將那放在一邊的苦藥湯端了過來。
竹容臉上總算有了些笑容,感激地看了一眼林織意:“還有這廚房特地做的甜棗糕,免得藥湯苦著王妃。”
林織意將這些看在眼裏,心中不禁有一絲羨慕,想著回去之後要將這些都告訴趙辰,放他放下擔憂的心。
……
大慶皇陵位於京城東南方的一片連山之下。這裏的春意要比京中更濃一些,綠草晴風之中,飄揚著幾處白綾,飛落著幾樹梨花。
祁政到時,便見到了等候著的祁敏。
見到他,也在意料之中。祁政從馬上下來,走上前來,對眼前人施了一禮。
祁敏見狀,扯了扯嘴角,露出一個諷笑:“你如今,何必向我一個廢人行禮。”
“兄長,始終是兄長。”祁政淡淡回道,麵上恭敬,似乎沒有記起當初是他親手將他拉下。
祁敏眼神複雜地看了他一眼,而後側頭看了看祁政身後的棺槨。
“皇祖母……”
“皇祖母,去得安詳。”
曾經的一切在腦海中一幕幕閃過,祁敏看著那白旗,輕輕歎了口氣,便隨著儀仗入了皇陵,同祁政一起主持了下葬之禮。
日退山後,月上石牆。
是夜,祁政獨自一人來了祁敏所居的小院子裏,與他一同喝酒。
初踏入這裏時,祁政便注意到了這裏的表麵富貴下的簡陋。青瓦生著雜草,屋簷裂了幾處。比起皇宮的富麗堂皇,比起東宮的明亮寬敞,這裏,當真簡陋。
祁敏注意到了祁政的眼神,輕輕笑道:“陋室養心,正合適我這樣的人。”他如今一身素衣,著裝簡樸,身處其間,倒是與這四周清陋融為了一體,再不見從前的半分貴氣。
“身為輸家,比起老三老四,和連名字都沒有的小八小九,我已經很好了。”
“二皇兄倒是心寬。”祁政也是輕輕一笑,主動為祁敏倒了酒。
說來這兩人之間應是苦大仇深,但如今他們這般麵對麵一同坐著飲酒,倒真像兄弟。
“父皇的身子可還好?”
“皇祖母一去,父皇心中悲切,近來在承乾宮安養著。”
祁敏聽罷,神情微微一變,眼底突起了幾絲紛雜的情緒,卻又盡數被壓了下去,複而一口悶下了杯中的酒。
祁政見狀,沒有作聲,而是默默地喝著自己杯中的酒。
他不想問祁敏此時的心境,也不想知道。從前雖為兄弟,但在宮裏,他們隻不過是比陌生人更熟悉了幾分而已。而今仍是兄弟,熟悉了對方,卻隔得更遠了。
他是大慶尊貴的太子,他是默默無聞的七皇子。他從高處跌落,他一步步向上爬。他們,從來不一樣。
“聽說你娶了安南王……不,是趙家的郡主?”祁敏放下酒杯問道。
“是。”祁政回道:“她如今,是我的王妃。”
“我倒是想不到你會娶她。”祁敏深深地看他一眼:“你與趙家聯姻,身為兄長,我也應送上賀禮。但如今看來,你也不需要我這一份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