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碧回到自己屋裏,靜坐一陣,又忍不住起身走來走去,心裏終究不是滋味,滿腦子都是練千霜。他踏出房門,沿著廊道漫無目的地踱步,不知不覺,竟走到了須臾屋門口。從半開的窗戶往裏探去,對方正盤腿坐於床上,運氣調理內息。
之前與神荼一站,須臾受傷頗重。好在他並非凡體肉胎,複原能力頗佳,不似孟染那般,到現在都這疼那痛,走路都不利索。
半晌,須臾收功,睜開眼睛,目光正好與他對視。
氣氛僵持了幾秒,最後是須臾先開口:“有什麼事嗎?”
他有些局促,不知說什麼好。
須臾卻是看出他的意圖,道:“有事進來說吧。”
他走進屋內,低頭望著自己的腳尖,欲言又止。
須臾一副了然於心的樣子:“我猜你不是來關心我的傷勢的。你是不是想問居空的事?”
對方的單刀直入正好化解了他的為難,他順著話頭往下說:“你是不是一直都知道居空的事?”
須臾這次沒有閃爍其詞,而是簡明扼要地直言:“是。”既然喬碧已經洞悉了一切,他也就無需再藏著掖著。
“為什麼她會變成浮遊真人?”
“轉世投胎,變了容貌與性別,並不奇怪。”
“她為何要轉世?”喬碧追問。
須臾苦笑一下,道:“許是自知大限將至,想要了卻遺憾吧。”
“此話怎講?”
須臾眼中浮現愁思,起身下床,倒了杯酒,抿了幾口,才娓娓道:“我與居空,是千年故交。每逢她生辰,我都會為她算上一卦,然而每次卦象都顯示她難渡天劫。初初,她試圖力挽狂瀾,行善積德,普度眾生,辦法想盡,可卦象始終未曾更改。如此反複,她也是筋疲力盡,無心應對了。”
“這跟她轉世有什麼關係?”喬碧不解。
須臾解釋道:“我為她卜卦時,得知她命中有所虧欠,那是前世所留的業障。於是我便建議她轉世,去人間尋找施恩之人,說不定會對改變命數有所幫助。”
此番說話,叫喬碧有些興奮,他舒展眉頭,興衝衝問:“是不是找到那人,還了恩,她就能順利渡劫了?”
須臾歎了口氣,很是無奈:“初時,我也這般指望,可現在看來,怕是不盡然。”
喬碧笑容僵在了唇邊:“你的意思是,她已找到那人了?”
須臾不語,滿目憂愁。
“那人是誰?”
須臾瞥他一眼,悵然道:“她傾盡所有,助那人修仙得道,甚至以命相拚,保其平安,結果不但沒化解劫數,反而適得其反,大挫自身。”
喬碧擰眉,咀嚼著他話裏的信息,而後突然開竅,驚呼:“是孟染!”
須臾沉默以示默認。
喬碧萬萬沒想到,一個自己一直瞧不上眼的臭小子,竟會是居空前世的恩人。他有些憤憤不平,他一直以為,和居空有羈絆的人,隻有自己而已。他忍著內心的不悅,續問:“她欠了那小子什麼恩?”
須臾搖首:“這我就不清楚了。隻是依卦象來看,此恩有如山高海深。”
這話令喬碧吃味。但轉念一想,至少這可說明練千霜對孟染的溫柔與關照,皆出自知恩圖報,並非別的什麼,這叫他釋懷了不少。
然而他又想到另一不解之事:“可是她為何會知道自己的前世?入輪回前,不是都要飲下孟婆湯,拋卻前塵往事的嗎?”
“她是以生者的身份入輪回,與那些壽終正寢的鬼魂不一樣。過奈何橋時,她並沒有飲孟婆湯,自然記得前世的事。”
這番話,總算是解了喬碧的疑惑。然而他卻並未因此而輕鬆,反而更是沮喪,他垂首,兀自嘀咕:“明明記得所有,卻還要裝作不認得我,她到底是何居心?”
須臾見他這副模樣,又是同情,又是無奈:“你與居空相伴那麼久,怎麼還是體會不到她的苦心呢?”
他抬首,疑惑地望著對方。
“你可知道,她成為浮遊真人後,為何找你除魔?”
“不是因為身中縛仙咒,想借我的本事救孟染嗎?”喬碧理所當然道。
須臾一笑,歎息他的天真:“論本事,我難道不在你之上?憑我與她的交情,隻要她開口,我定然不會推辭。”
這麼一說,喬碧覺得貌似是這麼回事。他惑意加深,嘟囔:“那是為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