揮手示意判官離開,整個空蕩蕩的冥殿,隻剩下我與顏玉。
“當日我去丹熏山尋你的時候,你整張臉都像紙般蒼白。我原以為你會為了天啟多傷心那麼幾日,卻未想到,你這樣快將心思放在人間王爺的身上。人家不過是抱了你兩下,那天啟可是與你朝夕相處了整整三個月。”
我掀開一本折子,拾起朱筆在折子上瞄著批注。“天啟縱然忘恩負義負了我,我也大可不必為他傷心,何況,我已經讓他如願以償娶到素玟郡主了。至於安親王,隻是有些交情。”
顏玉手中一抖,杯子中的酒灑了一滴:“素玟郡主,隕落了。”
朱色筆痕染透了宣紙,我顫顫道:“為何？”
“天族的素玟郡主乃真神之後,與天族的大神早已兩情相悅,她父君因著大神身份比自己還要高貴,遂不大看好這門婚事。恰好你一己之私斷了人家的姻緣,使了術法讓那郡主一心將自己對大神的感情付給了天啟。可你卻忽略了那素玟郡主始終都是愛戀著大神的,大婚之日,她恍然憶起過往的種種,又看著那個陌生的新郎,知道自己無法回頭,便一掌碎了元神。”
我從未想過,自己的私心,最終會害了素玟。那時眼睛中含著絲絲水露,我牽了牽嘴角,扯出個艱難的笑:“這筆賬,終究是要還的。”
冥界的夜,比人間還要淒涼幾分,我站在忘川前,看著燈火搖曳,彼岸迷茫。揮袖召喚出水鏡,鏡中亂花縈繞,他的身影聚在鏡中。
金黃色的龍袍,頭上戴著尊貴的東海玉冠冕,手握奏折,手指摩挲著自己的眉心。身旁的內侍催促了幾番,見他不願搭理,也不敢在做言語。
我抬起腳步,輕輕走近那水鏡,乍而來的光亮有些刺眼,他握著奏折的手抖了抖,餘光瞥見身側的內侍還在低頭不語,便淡淡道:“你先下去吧。”
內侍手持浮塵,恭敬的跪拜一番後才退出殿外。他匆忙的腳步穿過我的身體,我看著他幽深的眸中有些光亮,久久才聽他道:“你是誰？”
我勾起嘴角:“你不認識我了麼？”
錦袍金線勾勒成的合歡花於我,尊貴無比,他見我勾起嘴角,亦是牽了牽嘴角:“上一次你同我說,百年之後自會相見。我算的沒錯的話,不過兩年未見。”
“百年之後,我或許就看不見你了。”漆黑的夜中,隻有點點星辰懸在九天瑤瑤閃爍。他不介意的陪我在偌大的禦花園中散心,輕聲道:“一別之後,今日見你為何覺得你心情惆悵,倒不如那一日歡快了。”
我邁著沉重的步子,踩在茵茵綠草上,“安親王……不,應是喚你皇上了,你就不怕我是妖怪麼？”我笑。
他亦是笑,月光柔和的灑在他的臉上,“妖怪不會騰雲駕霧,妖怪不會救人,你救了我,若真是妖怪,我也隻當你是九天神尊。”
“你倒是比他,有良心的多。”
他停下腳步,輕聲淺笑:“他？”
“沒什麼,我就隻當是曆了個情劫。你們人間不是有句話叫,吃一塹,長一智。”
“但願,你會變得聰明些。”他恍然間眉頭微擰,低眸看著我,問道:“下一次,還能見到你麼？”
我抬腳踢起路上的落花,靜靜道:“過幾日,我準備閉關修煉,可能,這一修煉,便是幾百年。下一次,我恐怕尋不到你了。”
他眸中黯了黯,淺聲道:“為何。”
抬起頭,看著他那雙好看的眼睛,我抬起袖子旋身假裝輕鬆的轉了個圈:“日後,你便知道了。”清風拂起耳廓的點點桃花,我想了片刻補充道:“若是你能記得住我……不過大抵是記不住了。我這次過來,隻是為了和你道個別,嗯……”
天族的那些規矩,曆劫之後約莫會抹掉前世的記憶,求一個身心清澈。若是古神的話,他也便隻是一個魂魄,沒有記憶的魂魄……
左右他是記不住我的,昂起頭看著九天微弱的光:“聽說,你要大婚了。”
他負手而立,淺淺低語:“人都說當皇帝,可主宰天下生靈。我這個皇帝,卻是身不由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