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旋身去看他,輕聲道:“當然記得,你黑白無常都是我冥王的人,這天底下若是有人敢欺負你們,便是同我整個冥界作對。”
他道:“我等離開之後,請王上,一定要好好保重。”
他說話的模樣同以往沒什麼區別,隻是飄進我的耳廓中,卻是那樣不好受的滋味。“黑曜,你可曾後悔過,其實,做人做神,隻要活著,便有希望。”
他笑的蒼涼:“王上,黑曜不想這樣等下去,這六合九州,我眼中的未來,卻是遙遙無期。與其這樣痛苦的活著,倒是不如早早離開,也許白霜她還在等著我。等著我過去給她道歉,她是個固執的性子,我遲遲不去,她會生氣的。”便如很久之前,他五日未去尋她,她回來時便隻剩下一副冰涼的軀殼。也許這樣的結果,他著實是怕了。
“有些人,錯過了便是一輩子,也許你的選擇是對的,隻是如今我還不明白罷了”
三生石前,他伸手溫柔的撫摸著石身,嘴角抿著一抹淡淡的笑意,嘶啞聲音道:“屬下聽說,這三生石上刻滿三生三世的姻緣,盡管我與小白的姻緣隻有一世,刻上去,也算是天地為鑒了。”
猩紅的光芒從他的指尖溢出,落在三生石上,淺淺勾勒出他二人的名字。彼岸花開遍冥界,裹著餘香,漫天飛舞著火紅的花瓣,掃在三生石的兩個名字中。
“黑曜！”我惶然的驚呼出口,他的身影便在我的麵前倒下,隨行的一縱陰差連忙想要上去扶住他的身軀,卻未想到,他的魂魄在他倒地的那一瞬,抽出軀殼,在三生石上盤旋許久,似是在留念,也似是在等著什麼……
良久,漫天的彼岸花自東方攜著另一抹光芒而來,嫋嫋纏綿,三生石前,魂魄凝結成淺淺的人影,他身著墨綠色繡竹葉的袍子,她三千青絲挽在腦後,隻簡單的簪了枚玉簪,一襲白裙落滿雲紋,嘴角彎彎,眉眼淺淺:“三生石前定姻緣,天地茫茫總有見。我的魂魄在禁宮中養了這些年,終於可以凝成人形,再來看一看你了。”
黑曜唇角抿著笑,抬手愛惜的撫摸著她的側臉:“這些年了,終於再見到你一麵,我等的好苦。”
“你的魂魄將我的魂魄從水玉棺中引了出來,隻是沒有想到,再見之時,竟然是這副光景。”她指尖掃過他眉頭,悄然落淚。
黑曜柔聲道:“若是早些知道這樣能見到你,我寧願前幾萬年中便隨你去了,也不用等了這些年,小白,你可在恨我,怨我,怪我當年對你不夠珍惜？”
“怨恨早已經在這些年的相思中磨滅,黑曜,如今我們倆都已經死了,是真的死了。等會魂飛魄散的時候,你一定要抱緊我,這樣的話,即便是魂歸八荒,我們也能生生世世在一處。”
他抱著她透明的身軀,點頭凝重道:“小白,我不會再放開你了。”
三生石前的那兩抹影子已經越來越淡,末了之後我尚在深思中,他倆卻是執手看向我,溫和道:“王上。”
或許是這幾萬年來的感情,我本是無情無欲,如今竟也知道為身邊的人傷心,彼時我稍稍抬起頭,看著他們的魂魄,威儀開口:“白霜,黑曜,保重。”
他們相視一笑,莞爾花開:“王上,我等日後不能再侍奉王上的身側了,王上一定要好好照顧自己。”
白霜眉眼清秀,那瞬間便恍若活著的時候,像是一個不染塵埃的仙女:“王上,小白能有幸來到冥界伺候王上,已經是上輩子修來的福氣了。不曉得新任的黑白無常王上是否習慣,隻是剩下的這些年,王上又要一個人過下去。王上是冥界的王,是我們倆一輩子的主子。”
“天下無不散的宴席,王上對我倆的好,我倆會一生一世記在心中,日後王上保重。”
我愣了許久,眼角也有些濕潤,低下頭不忍看他們的目光,須臾之後,一陣風吹過,揚起火紅的彼岸花,從他們的衣襟擦過,他們的魂魄漸漸虛弱,衣衫處已經開始渙散,熒光閃閃,隨風飄去,飛去八荒。
抬手去撫摸那團溫和的光,終究是沒有忍下那一滴淚水劃過臉頰:“三生石前定姻緣,黑曜白霜,你們也要保重了。”
這世上,有太多的事是命中注定,可誰都不知道,自己的生命中會遇見什麼樣的人,會與何人一見鍾情,會與何人天長地久。也許黑曜說的對,愛上一個人,本就是一個懲罰。與其彼此心心念念,倒是不如放下一切,就當重新來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