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誰來了?
誰還會來。
喬知一從地上慢慢直起身子,仍然跪著,轉過身往後望去,隻見無數穿著黑色西裝的手下全都堵在門口,密密麻麻的,擋住了陽光。
一個高大的身影站在他們前麵。
是沈言池。
他站在那裏,踩著一雙黑色的鞋,長褲包裹著筆直修長的雙腿,襯衫漆黑,領口鬆了兩顆扣子,外麵套著一件墨一樣深的風衣。
他怎麼來了。
沈言池的手上捧著遺像,遺像上是王媽的照片、是很早很早以前的照片。
“……”
喬知一跪在那裏,心口狠狠地震動。
沈言池站在那裏,身影頎長,在地上投下影子,一張削瘦的臉絕美,五官妖冶,一雙狹長的眸直直地望著她,目光深邃,低沉的嗓音透著薄怒,“喬知一!誰允許你一個人回來處理後事?”
誰允許你一個人……
聞言,喬知一呆呆地望著他,眼淚一下子滑落下來,說不清是難過還是委屈。
“沈言池!”
喬知一從地上爬起來,不顧一切地往沈言池跑去,投進他的懷裏,緊緊地摟住他,哭著說道,“我處理不好,我一個人什麼都處理不好……”
她想給王媽好好地辦一下後事都不能。
沒人幫她。
沒人好好幫她,她一個人不知道怎麼做,完全不知道怎麼做。
沈言池一手拿著遺像,一手擁住她的身體,聽著她靠在自己胸膛前失聲痛哭,心口震了震,他的目光越發地深,薄唇微張,一字一字道,“喬知一,我來了,什麼都交給我。”
“……”
“把一切都交給我,你不用慌,聽到沒有?”
“嗯。”
喬知一靠著沈言池,雙手用力地抓住他身上的衣服,仿佛抓著救命稻草。
她用力地點頭,眼淚不斷地落下。
其實,她真得不知道一個人該怎麼做,完全不知道。
外麵。
一群手下後麵,鬱遠城遠遠地站著,他氣喘籲籲地站在那裏,望著送別廳的方向,從手下們站的縫隙間,他隱隱約約望見喬知一奔向沈言池時的樣子。
那個模樣,就像人在絕望中突然見到神出現一般。
隻差一步。
他又來晚一步。
鬱遠城站在那裏,一雙眼黯了黯,身上的白色西裝在陽光下顯得格外刺眼。
沈言池擁著喬知一往前走去,一步一步走向遺體車,幾個工作人員站在那裏戰戰兢兢地看著他們,臉上透著惶恐。
眼前這個男人一看就不好惹。
他們不自覺地往後退了一步。
“木之繁。”沈言池冷冷地揚聲。
“我來了……”木之繁從外麵跌跌撞撞地跑進來,嘔吐得內髒都快吐出來,走路都走不直。
沈言池瞪他一眼,抬起一腳就踹過去,“沒用的廢物!”
除了吐他還知道什麼?
“是是是,boss教訓的是。”
沈言池冷眼看著他,然後轉過臉看向那幾個工作人員,目光格外陰冷。
木之繁瞬間明白過來,他雖然在外麵嘔吐,但該聽到的還是聽到了。
“過來幾個人!”木之繁朝外麵的手下吼道,吼完,走上前搭住一個工作人員的肩膀,“來來,讓我教教你們怎麼尊重遺體。”
“不要……不要……”
幾個工作人員當場就被嚇得腿軟,一再往後退,被手下們強行帶了出去,不一會兒,揍人的聲音和慘叫聲就傳了進來。
喬知一靜默地聽著,沒有作聲。
很快,大批手下往裏湧入,遺體被小心翼翼地放進水晶棺材中,遺體上蒙上白布。
手下們裝飾起送別廳,將大段大段的黑白幔布掛起來,花圈一個一個送進來,每個花圈上都寫著某某哀悼的名字,很快就堆滿送別廳,就好像有多人都懷念著她們。
喬知一和沈言池站在水晶棺材旁,拿著一束一束新鮮的花放進棺材上,擱在白布上。
鮮花的香味遮蓋住了異味。
“有花香陪伴著她,她一定很開心。”喬知一將花放在白布上,低聲說道。
“嗯。”
沈言池低沉地應道,從風衣口袋裏拿出一個眼鏡盒然後放下去。
一看到那眼鏡盒,喬知一的眼睛又酸了,淚水無法控製地落下。
他還記得王媽的視力不好。
“沈言池,你說,她會不會怪我?”喬知一低聲說道。
她到現在還無法接受,在王媽離開世界的前一刻,和她最後一翻話沒有溫情,反而全是質問。
“她是笑著走的,不會怪你。”
沈言池沉聲說道,黑眸深邃,繼續往棺材裏擺上花。
王媽最後的那個笑容帶著輕鬆和解脫。
有了沈言池的存在,喬知一承認自己安定很多,他把一切都辦得妥帖,殯儀館外的場地上,哀鳴炮一共發了188發,震耳欲聾的聲響環繞在殯儀館的上方。
聲聲震動。
哀樂響徹在整個送別廳裏。
沈言池和喬知一站在最前麵,後麵無數的手下一直排到送別廳外,所有人齊齊深鞠躬。
喬知一看著沒什麼,人還算平靜理智,知道行好儀式,知道早點入土為安。
她什麼都知道,但到推進火化的時候,她還是崩潰了,哭得聲嘶力竭。
“砰——”
火化爐關上那一片火紅。
喬知一從沈言池懷中滑下來,跪坐到地上,雙手抱住頭,哭得像個孩子,抽咽地道,“她們不要我了,都不要我了……”
“……”
“都不要我了……”
喬知一哭得滿臉都是淚,手下們站在一旁,木之繁轉過身去眼睛也跟著紅了。
靠,這種死別畫麵真是有夠他媽\/的難受。
鬱遠城站在不遠處,看著無助痛哭的喬知一,臉上有著心疼,腿動了動,正要上前,沈言池蹲下身來,從喬知一身後擁住她,緊緊抱住,磁性的聲音用力,“我要你!喬知一,聽到沒有,我要你!我沈言池要你!”
“……”
喬知一靠在他的懷裏哭得連聲音都發不出來,整個人像是被掏空一樣。
她再也聽不到王媽的聲音了,一個一個的都走了。
“BOSS!”
木之繁的驚叫聲忽然傳來。
喬知一轉過頭,就見沈言池單膝跪了下來,一張臉上蒼白,薄唇上染著一層鮮紅的血。
“沈言池!”喬知一呆住,連忙走過去扶起他,擔憂地問道,“你還好嗎?”
“boss來的時候打了止痛針,估計這會效果已經過了。”一個手下說道。
所有人都慌了。
木之繁幫著扶住沈言池。
止痛針?
他打了止痛針來幫她辦喪禮?
喬知一呆呆地看著沈言池,伸手抹去他唇上的血,慌得不行,“對不起,我知道你身體不好,我知道你還沒康複,可我還要你幫我……對不起,對不起……”
她明知道他需要休息。
可他出現的時候,她還是把他當成一顆救命稻草,任由他張羅,忙前忙後。
喬知一拚命地道歉,伸手擦著他唇上的血,卻怎麼都擦不幹淨,這讓她更慌,“沈言池,你別嚇我,我們走,我們回去。”
“你怕什麼。”
沈言池站在那裏,將全身重量壓在木之繁的身上,一雙黑眸中目光有些渙散地看著喬知一,勾起一抹寵溺的笑容,“你男人命硬的很,死不了。”
“沈言池……”喬知一皺眉,看著木之繁,“走,快回去。”
“哦,好好。”
喬知一跟著快步離開,一雙眼中全是擔憂。
到了車上,喬知一才發現,為了沈言池的身體,沈雲霆甚至是讓一部救護車跟著。
喬知一從未像這一刻一樣感激他。
沈言池躺在救護車上,用呼吸器呼吸著,一隻手吊著點滴,一隻手則緊緊地握住她的手,給她安定。
喬知一牢牢地握住他的手,低下頭吻了吻,聲音哽咽,“你不能有事,你不要再有事了。”
她已經承受不了更多。
他不能有事。
他不能再有事了。
沈言池的身體從在地下迷城裏開始,就一直處在反反複複、好好壞壞的階段,這一次再從海口回到a市,他突然就開始發高燒。
沈言池再強,終究隻是個人而已。
他也有耗盡的一天。
“真當自己是銅牆鐵壁!剛好一點就往外跑,剛好一點就往外跑!”
沈雲霆站在床邊瞪著昏睡在床上的沈言池,轉身衝著喬知一吼道,“我告訴你喬知一,他要是有什麼三長兩短,我饒不了你!”
“……”
喬知一站在一旁,沉默地聽著,一雙眼睛一直看著沈言池。
他在發燒,臉色紅得不像話,燒的溫度越來越高。
燒一旦退不下來,就是到了病危的時刻。
病危。
光這兩個字聽著都能讓人不寒而栗。
沈雲霆還是和喬知一輪流守著沈言池。
換作一般的人守,他還真有些不放心,喬知一這女人雖然是顆災星,但絕對是拿命在守著沈言池,這點他相信。
說是輪流,但她基本上都不合眼,除了吃飯、上廁所都不會離開,連澡也不洗,就這麼守著。
沈言池發燒病情危急起來,先進的儀器、先進的藥物、藥水都被通通搬進房間裏,醫生們輪班倒,24小時密切觀察。
正值夜晚,安靜的房間裏,幾個醫生安靜地站在一旁,個個眼睛眨都不眨地盯著各種儀器上的數據。
沈言池是什麼人。
出一點問題他們都得吃不了兜著走。
“……”
喬知一坐在床邊的地上,腦袋靠著床,一隻手握住沈言池的手,一雙眼睛睜著,沒有焦距。
“沈言池,你不可以有事。”喬知一輕聲地說道,聲音低得就像是隻說給自己聽一般,“王媽說,有兒女的人不輕言死亡。可如果你都不在了,我撐不下去的。”
他若是走了,她也跟著支離破碎,還要怎麼帶著女兒過下去。
“……”
沒有人回應她。
她弓著身子坐在地上,頭靠在床沿,指尖在沈言池的手上輕輕地劃著,“我的親人都走了,沈言池,這個世上就隻剩下你疼我了。”
“……”
沈言池安靜地躺著。
“你不要走,你陪我好不好?”喬知一輕聲地說著,低低地說著。
她就這樣一個人自言自語地不停說著。
沒有人回應她。
隻剩下儀器上偶爾會發出的電子聲音。
後半夜。
喬知一坐在那裏,還在喃喃地說著話,她一說就說了半夜,說得嘴唇幹澀,她的手指忽然被人撥了撥。
喬知一的反射弧慢了幾秒。
驀地,她突然坐直身體,就見沈言池躺在那裏,食指一直在她手上撥弄著,喬知一呆呆地看著,然後立刻喊,“醫生!醫生!快來看!”
幾個醫生站得都快睡著了,聞言都立刻精神起來,朝床邊衝過去,一人撫上沈言池的額頭,驚了驚。
然後醫生立刻拿出體溫計量了下,驚喜地宣布,“總算是不發燒了,這體溫降下來了。”
沈言池的體溫一度高到43度。
至此,連續發燒一周的沈言池體溫終於降了下來,變回正常。
有傭人匆匆跑出去稟報。
“體溫正常是不是就度過危險期了?”喬知一問道,她要一個肯定的答案。
這種時候,不管誰告訴她一聲,沈言池能活著,能好好活下來,她都感激不盡。
“隻要炎症控製得住就沒有大礙了。”醫生溫和地說道,“我看沈少的求生望很強,肯定會好起來的,喬小姐不用擔心。”
“謝謝。”
喬知一從地上站起來,朝著他們一再鞠躬,“謝謝醫生,謝謝醫生。”
沈雲霆聽到沈言池醒來,穿著睡衣披著一件外套就急匆匆地衝進來,一衝進房間就見喬知一握住醫生們的手一個一個鞠躬下去,一個一個致謝,“謝謝醫生,謝謝你們!”
看著喬知一那個樣子,他的眉頭蹙了蹙。
這女人真的是……
沈雲霆搖了搖頭,然後走到床邊低頭察看沈言池的情況,伸手探向他的額頭,大鬆一口氣。
沈言池體溫降下來的消息像是一股清流流淌開來,別墅裏上上下下都過了一個星期的黑暗日子,這會都鬆懈下來。
沈言池在退燒後的第二天醒過來,睜開眼的第一瞬間就見到喬知一坐在他的床邊。
她的臉消瘦下去不少,見他醒來,她立刻露出笑容,眼睛彎起來,“你終於醒啦?怎麼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