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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4、兩個世界(3 /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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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已經在護士的誘哄下不再好奇玻璃窗外麵,全部重新站好隊。排在首位的病人單手握拳,舉向天空:“嗚——嗚——嗚——輪船準備起航!水手們各就各位!”

阮舒:“……”

然而可真別說,後麵的病人們全都聽了這句類似指令的話,有的擺出劃船的姿勢,有的擺出鼓帆的姿勢,有的擺出掌舵的姿勢,竟井井有條,絲毫不亂。

“開船!”

“開船!”

“……”

於是一群病人們就這樣穿著統一的白衣,排著隊唱著歌,歡歡樂樂地“劃著船”,由護士們照看著,“航行”前往草地放風。

阮舒不禁彎了唇角——這精神病院裏的情況,還真和她想象得不一樣。沒有死氣沉沉和絕望,反而充滿生命的活力。

或許因為正常人被這個世界束縛得太多,而精神病人們隻需要活在自己的世界裏。

大廳裏還剩另外一群病人,各自占據著白桌白椅,看書的看書、下棋的下棋、畫畫的畫畫。

便聽又有個病人指著方才前往草坪的那群病人,問:“為什麼他們可以出去玩?我也要出去!我也要出去!”

像撒嬌似的嚷個沒完。

護士勸道:“今天如果表現好,明天就輪到你出去玩了。”

病人大怒:“不行!我要今天出去玩!我要現在出去玩!”

說著便手叉腰,威儀滿滿:“朕是皇上!你們誰敢攔朕?”

阮舒:“……”

護士倒是不疾不徐,遊刃有餘:“太後不同意陛下擺駕出門。”

病人不說話了,安靜幾秒,點點頭:“好吧,‘國以人為本,人以孝為先’,朕就聽太後的。”

說完,不吵不鬧地回去自己的畫板前,繼續塗鴉他那天馬行空的線條。

阮舒:“……”

這也行……?

無聲地牽了牽唇角,阮舒靜靜地站在窗前,隔著玻璃窗,看著活動室裏的病人在護士地照看下,和正常人幾乎沒有任何差異。

少頃,一偏頭,不期然發現離自己特別近的玻璃上貼著一張扭曲的人臉,阮舒嚇了一跳,本能地後退一步。

不是她膽子小,而是,這張人臉確實扭曲。

不僅僅因為對方擠壓在玻璃上所以變形,更因為這張臉本來就像是被毀了容。

阮舒根本找不出具體的形容詞來描述,如果非要描述,那隻能用“慘不忍睹”一言概之。

整張臉宛若破碎了之後重組,表麵凹凸不平高低起伏,沒有一塊兒好肉,嘴巴歪歪的,連嘴唇上的肉都沒有,被抹掉似的平平的。

不過很明顯能看出,他現在的這臉應該已經是做過手術後的結果,把身體其他部位的皮移植了一部分到臉上來。

而細看之後還能發現,不止臉,衣領上方露出的那截脖子,也明顯有灼傷。

一雙眼睛倒是好好的。隔著玻璃窗,直勾勾地盯住她。

阮舒平複著驚嚇,與他對視。

不知是否錯覺,對方好像認識她。

阮舒不由狐疑地蹙眉,凝著他的眼睛,看著看著,竟也漸漸生出一股莫名的熟悉感。

這個時候,有護士來勸他回去椅子上坐。

他一動不動的,不予搭理。

護士便試圖拉了拉他。

結果他的情緒驀然變得異常激動,一把將護士甩開,眼睛睜得像銅鈴,光盯著阮舒,扒在窗前,拳頭拚命砸著玻璃,像是打算破窗過來找她。

阮舒愣怔。

立刻就有好幾個護士一起上前來製止他。一瞬間,他真成了瘋子似的,推著所有人,抓起椅子往玻璃窗這邊亂砸亂打。

阮舒條件反射地急急後退。

幸而玻璃是特質的,任憑他怎麼折騰都沒有壞。

突發情況已嚴重影響到其他病人的活動,醫院裏的保衛人員趕來的速度非常快。因為本就針對如何製服精神病人做過特訓,所以飛撲上去就扭住了人。

他卻還不放棄似的,瘋狂地掙紮,腦袋則拚命仰著,朝阮舒的方向看,眼睛裏竟流著水,好像想要和她說話,奈何他是個啞巴。而他的眼神,不是凶狠,是……哀傷和絕望。

目送著他被好幾個人壓製著送離活動室,阮舒呆怔——他……

引起的騷動很大,連馬以都聞訊從病房裏出來:“你還好?”

“我沒事。”阮舒晃回神,搖頭,忖了忖,問,“剛剛那個病人是怎麼回事兒?”

馬以了如指掌似的道:“大概半年多前,被潑了硫酸,身體中了數十刀,搶救了很多次,最後雖然撿回一條命,但是腦神經出問題,不認人了。”

“同時因為毀了容,身上也沒有任何能夠證明他身份的證件,所以找不到他的親人,警察局方麵還往失蹤人口方麵調查,可惜暫時也沒有結果。所以隻能把他從普通醫院轉到這裏來,一方麵希望通過治療能讓他自己想起什麼,另外一方麵也是對他的一種安置。”

扶了扶眼鏡,馬以輕輕歎一聲:“這裏還有很多這樣沒有身份的病人。另外的則基本是被家人拋棄的,送到這裏後根本沒有親屬會再回來探視。”

阮舒緘默不語,腦海中浮現出的是最早看到的那群出去放風的病人。

她想,她之前的想法錯了。他們其實隻是表麵上看起來無憂無慮罷了,掩蓋在這份無憂無慮背後的,是更加無人能感同身受的沉重傷疤。否則他們又如何會住進來這裏?

無論在這裏,還是在外麵,兩個世界,都有各自的逃避不了的苦痛。

一位方才在活動室裏的護士走來,和馬以耳語了幾句。

馬以扭頭便問阮舒:“你認識剛才那個發病的病人?”

阮舒愣了一愣,隨即苦笑著搖頭:“他的臉都那個樣子了,我怎麼知道自己認識不認識他?”

顯然早料到會是這種答案,馬以的臉上並未見失望之色。

阮舒忖了忖,補充著道:“他的眼睛……我瞧著貌似曾經在哪兒見過。而且,看他那要撲過來的樣子,好像也認識我的似的。不過,光看眼睛也是不準的,主要是,你也知道,我身邊的朋友和親人寥寥無幾,遑論見到我能激動成這樣的仇人,我還真對應不出具體的人來。”

馬以也是認同她的說法的,默了默,凝眉打量她兩眼:“應該是你身上有什麼刺激到他的東西。”

被他一說,阮舒下意識低頭看自己,打趣:“那我還連精神病院都不能隨隨便便來了?”

馬以淡淡一笑,不予置評,鏡片後的眼睛像聚了光似的盯著她:“散出什麼心得沒有?”

阮舒微抿唇,先作思考狀,然後輕笑一下,道:“想要住進這裏,我還差很大一截的火候。”

馬以扶了扶眼鏡:“相較於住進這裏,你還是拿錢到我那兒看診,會更劃算。”

阮舒:“……”他還真是會給自己的心理谘詢室攬生意。

……

從精神病院出來時已是傍晚。

黃金榮生怕她騙他悄無聲息地就給在這邊住下了,特意來了一通電話,問她什麼時候回去,要準備開飯了。

這麼一催,阮舒反而更沒有時間再去看房子了。

不過原先也就是打算瞅瞅缺什麼東西而已,倒也無所謂。

何況在精神病院呆了這一下午,挺滿足的了。

和馬以告別後,阮舒照例打車回去。

眼看綠水豪庭的小區門口已進入視野範圍內,手機又震響了。

阮舒以為又是黃金榮打來確認她的方位,因為途中已經接到過兩次了。

拿出手機後卻發現,屏幕上顯示的是早上剛存下的孟歡的號碼。

擰了擰眉,阮舒疑慮地接起:“孟秘書?”

孟歡非常直接:“阮小姐,你現在來一趟陸家吧。陸爺已經讓人去接你了。”

聽筒裏的話音未落,阮舒更沒來得及追問具體情況,所乘的出租車已倏地被迫強製停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