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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5、初心(2 / 3)

其實他隻是讓她隨便說一件事,她卻對他吐露秘密。她想她可能真的是憋壞了,才會將他當作樹洞。

他靜靜地看著她,鏡片後的眼眸很淡,少頃,低頭,握起那支筆,在病曆本上寫東西。

她趁著這個時間問第二個問題:“你有喜歡的女人嗎?”

擔心他沒明白,她馬上加一句:“男人對女人的那種喜歡。”

他還在寫東西,頭也不抬,道:“沒有。”

這個答案她也很滿意,唇邊泛出微笑。

他放下筆,問她第二個問題:“每次在這裏睡覺,你做夢了嗎?”

她的心裏輕輕磕了一下,生出一股秘密被窺探之後的局促——她怎麼能忘記,他是心理醫生,即便她每次來都不說話,他也自有他讀懂她內心的方法。

可她知道,他沒有任何的惡意,他隻是在以一個醫生的身份,嚐試與自己的病人溝通。

她重新恢複輕鬆和愜意,用很清澈的聲音坦誠:“我來這裏睡覺,就是為了做夢。”

她特別有欲望地和他多說了一點:“在馬醫生這裏睡覺,就算做夢,也不用擔心自己說夢話。”

於是順勢,她問出第三個問題:“我睡覺的時候,磨牙打呼了嗎?”

“沒有。”他的語調平實而低醇,比之前多說了幾個字眼,“藍小姐睡覺的時候很安靜。”

“謝謝。”她兀自將此當作一句誇獎。

他看她一眼:“你最喜歡的消遣是什麼?”

“唱戲。”她回答得很快。

他明顯也注意到了,緊接著就問:“為什麼?”

其實該輪到她問問題才對,不過無所謂,她十分樂意和他分享這個話題:“唱戲會讓我記起小時候,唱戲會讓我感覺自己是真實的。”

“你認為唱戲以外的自己,就不是真實的?”他的目光流淌在她的臉上。

她笑了笑,提醒:“馬醫生,你已經違反遊戲規則了。”

“抱歉。”他扶了扶眼鏡,示意她可以繼續問。

她睨他手中的筆:“這支筆對馬醫生有什麼特殊意義麼?好像一直沒有見馬醫生你換過。”

他聽言轉眸一瞥:“你們都好奇這個?”

“你們?”她狐疑,“還有其他人也問過馬醫生同樣的問題?”

他淡淡點一下頭,解釋道:“沒有特殊的意義。我隻是強迫症,不喜歡隨意更換自己用慣的東西。”

“既然沒有特殊意義,那麼這支筆能送我嗎?”她詢。

他滯了滯,不置可否,隻是忽然起身。

身姿修長而挺拔,潔白的褂子一塵不染,下擺隨著他步子的邁開而輕微地晃動。

櫃子前,他停下來,拉開抽屜。

從她的角度,可以看見一整個抽屜裝的都是同樣的筆,連顏色都一致。

取出一支後,他走回來,遞給她。

她搖頭,指著他用過的那支:“我要它。”

他身形稍頓,沒有猶豫太久,最終將那支用過的給了她。

“謝謝。”她攥著筆,像打量什麼新奇的玩意兒似的,愛不釋手地把玩。

他則不忘重新問一遍先前的問題:“藍小姐認為,唱戲以外的自己,就不是真實的?”

“我的職業是演員。”她用上自認為最漂亮的笑容,答得似是而非。

他黑眸深深,靜靜看她半秒,沒有追問。

她再一次輪到問話權:“馬醫生知道我叫什麼名字嗎?”

他看著病曆本上的姓名欄,確認一遍後,說:“藍沁。”

“不,藍沁是我的藝名。”她微微揚眉,露出並不深的酒窩,眨眨眼,“我叫初心。”

“……”

身體一震,藍沁慢慢睜開眼睛,緩了好幾秒,視野逐漸清晰起來。

她坐在車裏,針頭還紮在自己的手臂上。

外麵的天更陰了。

她定定地看了一會兒,恍恍惚惚地記起畢業典禮的那一天。

因為很早就接受培養,為了身份的保密,她沒能正大光明地出現,隻能躲在角落裏。

去得晚了,趕到的時候,老校長的講話已經接近尾聲。可即便隻是尾聲,她還是慶幸自己聽到了。

“……‘英雄’這個詞,是特別沉重的。它代表著一種有傷痕的責任,代表著一種有悲傷的信仰。它意味著割舍,意味著忍辱負重,意味著流血犧牲,意味著一般人所無法想象的壓力和痛苦。所以從心底裏,我並不希望今天在場的大家之中,將有人成為英雄。我寧願你們隻是在各自的崗位上盡職盡責,然後回到家裏,是孝順的子女,以後進一步成為合格的妻子或者丈夫,成為孩子的好母親或者好父親。我相信,這也是絕大多數人的追求,安安穩穩幸福美滿地過一生。”

“……但是,同時我也不希望你們單純地隻為了一份工資和一個職位活著,甚至在利益和欲望的刺激下,丟失掉人的基本良知和血性,成為懦夫,成為害群之馬!”

“……我最希望的是你們永遠不要忘記風華正茂進來之時自己的初心!隻要一天還穿著這身製服,你們就該扛著自己肩上的責任!即便整個社會淪喪得隻剩一塊淨土,這塊淨土也應該存在於我們所堅守的陣地裏!”

她忘不了那一刻的震耳發聵,令她渾身的滿腔熱血都沸騰起來。環顧四周,她看到在場的每一張麵孔都寫滿了與她同樣的肅然起敬。

可是現在呢?

眼角有水不停地溢出。

藍沁沒有擦,任由它們安靜地、肆無忌憚地流。

她的腦中隻有一個念頭:她從未想過自己會成為英雄,但她絕對不要成為害群之馬!

坐直身體,她拔掉注射器,將所有的東西裝進盒子裏,然後往車窗外的河裏擲去——最後一次了,她以後再也不會需要它們了……

轉眸回來時,又瞥見了那支筆。

恍了恍神,她拿起,凝了數秒,掏出手機,撥出號碼。

“喂,您好,這裏是馬醫生的心理谘詢室。”

“你好,我是藍沁。”

“是藍小姐啊?是來確認下午的就診時間嗎?”

“不是。馬醫生在嗎?現在是午休,馬醫生應該沒有病人是吧?能不能幫我轉接他?我有點事想和他說。”

前台小姐十分抱歉:“不好意思藍小姐,現在是午休沒錯,但是馬醫生出去了,不在辦公室。”

不在……那可真是不湊巧……藍沁自嘲地笑了一下。天意吧。那就不勉強了……

“您很著急嗎?需不需要我給你馬醫生的私人號碼?”前台小姐又問。

“不用了,謝謝。”藍沁笑得恬然,“我隻是想說,今天下去的就診,我不去了。還有,以後都不會再去了。錢不用退了,沒關係。麻煩幫我轉告馬醫生,這段時間謝謝他對我的耐心。可惜我這個病人,已經無藥可救了。”

“還有,我早上買了一個小盆栽,寄去谘詢室了,送給馬醫生的。請你幫忙留意,記得簽收。”

前台聽得一愣一愣的,連連應著“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