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曾想,阮舒會一塊兒出現——因為正和唐顯揚一起在圖書館寫作業,唐顯揚急匆匆地要走,她就順道來看看究竟出了什麼事。
從來沒有以受傷的樣子和她見過麵,彼時他嘴上沒說什麼,心裏少不得要怪唐顯揚。
當時他看不見自己究竟傷成什麼樣,隻知道一隻眼皮腫得厲害,視線不是特別利索,唐顯揚的反應特別大,好像他馬上就要死掉似的。他鎮定自若地叮囑唐顯揚去藥店給他買藥。
唐顯揚沒有耽誤,急匆匆地就跑去了,臨走前不忘交待阮舒先呆著邦忙照看他。
一下子隻剩他和她。頭一回在沒有唐顯揚的情況下兩人獨處。
她十分地淡定從容,與唐顯揚截然不同,沒有懼色,更加沒有關心或者擔憂,仿佛麵對的不是一個剛打完架的混混,不是自己男朋友的表哥,而隻是毫無幹係的陌生人。
她就幹幹地站在一旁,一聲不吭地什麼都不做,安安靜靜地等唐顯揚。
被無視,他不禁挑眉,眯起單邊那隻完好的眼睛盯著她瞧。
她的臉白白淨淨的,神色清清淡淡的,馬尾梳得整整齊齊的,冒出幾縷細碎的發絲,蓬鬆在夕陽下,金燦燦的。
他打量她的校服,回憶起曾見過她被雨淋濕時的樣子,目光能穿透布料看到她的裏麵,心裏琢磨著在他見過的高中女學生裏,她算是發、育得很不錯的。
很快她發現到他的視線,撇過來眼皮,鳳眸清明,一抹夕陽恰恰好在她的眼睫上泛光。
對視上她烏烏瞳仁的刹那,他莫名其妙覺得自己有點猥瑣。眼睛不自然地轉開,視野前卻是驟然一陣黑。
他扶著額頭,腳下踉蹌兩步。不瞬便有隻軟軟的手掌握住他的小臂,遲疑地問:“三哥,你怎樣?”
嗓音清澈而清冽。
也是她頭一回喚他三哥——暑假裏唐顯揚介紹他們倆認識的時候,她隻是禮貌地稱呼過他一句“表哥”。
因為離得近,他的鼻息間嗅到屬於她的女孩子的自然體香。
心弦驀然一動。他其實已經不暈了,但那一刻選擇了不睜眼,身體往她身、上倚,就勢帶著她一塊兒滑坐到草地上,嘴上不忘假意地說了句“抱歉”。
話出口的時候,明顯感覺到,她原本打算推搡開他的那隻手滯住了。
他閉著眼睛,看不見她的表情和反應。安靜了幾秒後,他的手臂被她拉扯著將他的身體往一側拖,挪動他的位置。
她明顯有點吃力,因為他聽見她的氣chuan得比先前要厲害。
很快,他的後背觸上了樹幹。
周身是夏末傍晚散發的餘熱,他歪著頭靠坐在樹下,眼睛眯著一條縫,看著她坐在他的斜邊上休息,光潔的額頭上是細細的汗珠。
他薄薄的嘴唇勾起,故意問:“你叫什麼來著?我給忘記了。”
“阮舒。”她回答。
他佯裝沒聽清楚,也記得唐顯揚總是喊她“舒”。於是他用上猜測的口吻:“阮阮?”
很可惜,他沒有在她臉上看到半絲他所預想的羞澀。
她隻是偏過頭來,眼珠子黑亮,眉心輕蹙,明顯並不高興他擅自叫出的這個親昵稱呼。但並沒有發作,糾正著告訴他:“耳元阮,舍予舒。阮舒。”
樹葉間的一縫兒夕陽餘暉照在她的身、上。
很明媚。
……
“阮阮。”
十七八歲的她應聲回頭,束在腦後的長發像黑色的絲絹裙裾,旋開乍攏。而她漂亮的鳳眸在看見他的刹那閃爍出獨有的光亮,衝他璀然地笑:“三哥。”
這是在青春歲月裏曾無數次出現在他夢境裏的畫麵。
隔了一整個十年,這樣的畫麵從夢境投射到了現實。
可突然的,像一麵鏡子出現了裂縫,繼而碎片紛紛掉落。
她的笑靨不再。
也拚湊不回來。
……
傅令元睜開眼,耳畔是手機鍥而不舍的震動聲。
捶了捶腦門,他從床上爬起來,左肩和右臂疼了一下。
垂下視線一瞧,傷口已重新包紮好。
額頭上則掉下來一塊毛巾。
將毛巾從被麵上撿起,他疲倦地揉著自己的眉骨,感覺眼睛十分幹澀,同時手背觸碰到自己的皮膚,發現還有點燙。
手機在停止了震動後,又開始新一輪的震動。
傅令元下床,從搭在椅子上的外套裏掏出手機。
時間顯示,他這一覺並沒有睡太久,也就一個多小時而已。
屏幕上累計了好幾通未接電話,此刻打來的是陸少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