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青洲握著手機,從耳朵上拿下來,盯著黑掉的屏幕,有些無奈地搖頭。
“二爺。”榮一在這時從外頭回來複命,“樣本送到鑒定機構了,結果一出來會立刻告訴我們。”
“嗯。”陳青洲略略頷首。
“還有,”榮一繼續彙報,“傅警官今天又去寵物店了。”
“然後呢?”陳青洲的嗓音微冷。
榮一垂首,音量放低了許多:“沒有然後了……”
陳青洲直接將手機摔桌麵上。
“對不起二爺,屬下們無能。”榮一的腦袋垂得愈發低。
勿怪陳青洲發這麼大火氣的。之前就彙報過傅清辭去寵物店裏詢問公刺蝟和刺蝟繁衍後代的訊息,陳青洲也交代了就此查探清楚。
然而,隨後的情況卻是,別說查刺蝟了,他們派去的手下甚至在美容院把傅清辭給跟丟了。好幾天都找不到傅清辭的行蹤,直至傅清辭自行出現。也不知道期間她究竟去了哪裏。
當時他們就明白了,傅清辭其實早就發現被他們跟蹤。
想想也對,傅清辭好歹是個警察,對他們的跟蹤毫無察覺,那才是有問題。
“她現在人呢?”重新出聲,陳青洲的火氣似已平複。
榮一小心謹慎地回答:“傅警官去談警官家裏了。”
立時,又特別低氣壓。
少頃,陳青洲驀然起身,眼睛黑得快要滴出水來似的:“備車。今天我親自去盯著。”
……
這邊阮舒放下手機後,定定地坐了一會兒,然後繼續在電腦上編寫新公司的員工招聘啟事。
臨近中午時,馬以親自給她打電話了,開門見山直接道:“過來一趟,我現在精神病院。”
阮舒愣了一瞬,反應過來,連忙應承:“好!我馬上!”
換了身衣服,帶上手機她便直奔精神病院,並未發現有道守在外麵已久的人影悄然尾隨其後。
之前來過兩次,她已基本熟門熟路。
草坪上放風的病人依舊像幼兒園裏的小朋友似的追趕打鬧。
阮舒沿路穿心而過,在一樓的大廳和馬以彙合。
“你都安排好了?”
馬以斜斜睨她一眼,表情上儼然寫著:“沒安排好我找你過來幹什麼?”
阮舒笑著閉了嘴,跟著他上樓。
二樓的活動大廳裏此時此刻沒有其他病人,隻有那個毀容男人獨自坐在畫架前畫畫,一旁杵著兩名護士。
凝著他的側影,阮舒的腳步不由自主地滯了滯。
察覺她沒跟上來,馬以回頭看她,用眼神詢問。
阮舒深呼吸兩口氣,繼續前行,走向他。
他的畫板上空空的,倒是手邊的桌子上一大堆畫好的稿子,依舊全部都是白色的紙麵上密密麻麻的黑色的線條。
他手上的皮膚也全是硫酸腐蝕灼傷的痕跡,他甚至連握筆都是困難的,由此他畫出來的線條都難免歪曲。但他看起來很認真也很執著,貌似很努力地想要把線條畫出他想要的形態,一次一次,卻是失敗。
阮舒站定著,注視著畫筆幾次從他手中脫落,最終他還是畫得不太成樣子,她的心情像沉進了深海了一般。
“我可以碰他麼?”她偏頭問馬以。
馬以扶了一下眼鏡,點點頭:“他現在的狀態很穩定。我們都在旁邊看著,沒問題的。”
聞言阮舒沒再猶豫,上前一步,覆在他的手背上,握緊他的手,帶著他,緩緩地完成一個“林”字。
寫完,他忽然轉過腦袋來看她。
近距離之下,他的樣子比之前遠觀還要恐怖,他的鼻子塌陷得隻剩兩個孔,呼吸灼重;他歪掉的嘴巴,嘴唇幾乎沒了一半,露出他的牙齦和牙齒。
阮舒竭力不去注意其他部位,隻盯著他的眼睛看。
她以為,他會對此有反應的,然而並沒有。他的眼神是空洞洞的,落在她的臉上,沒有絲毫焦聚。
她多希望能再從他的目光中看見她第一次來這裏時他對她流露出的那抹對她的激動,或者是最後他被帶離時的哀傷和絕望也好。
“林璞?”阮舒沒放棄,嚐試著喚他,同時更加集中精力地盯著他的眼睛,“你是不是……林璞?”
她還是看不出他有反應。
他呆呆地站立著,抽回了他自己的手,繼續在畫板上劃線條。
見狀,阮舒深深地蹙起眉頭——難道不是……?
“你在懷疑他是林家的人?”馬以在這時出聲。
阮舒有些呆怔地回過身:“我不知道。你看到了吧,他剛剛沒有反應。”
她很灰心,她很喪氣,她也很矛盾很糾結。其實他沒反應,她該高興的,或許她真的猜錯了,他根本不是林璞,那個林璞也不是假的。
可……
阮舒從桌麵上拿起兩張他的畫,遞到馬以麵前:“你仔細看看,他重複畫的這些東西,是不是有點像‘林’?”
馬以接過紙,瞧了兩眼,複又抬眸,未置與否。
阮舒讀懂他的意思:“你不覺得像?”
馬以習慣性地扶了扶眼鏡:“不是不覺得像,而是,如果說它和其他字像,也未嚐不可。”
阮舒沉默。須臾,沉聲:“我想給他做親子鑒定。我懷疑他是我大伯父的兒子。”
馬以頷首:“好。我讓護士去取點他的血液樣本。”
……
談笑家樓下。
陳青洲一聲不吭地坐在車後座裏,交疊的腿上攤開著一份文件,然而他一個字都沒有看進去,視線凝向車窗外,定在三樓的某扇窗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