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想到陳青洲恰恰也在這時朝他們靠近兩步,因為沒聽到回應而重新問:“怎麼了?”
李叔驟然止步。
李鐵牛則一慣地咧一口大白牙:“二爺,我能不能請求你一件事?”
“很著急麼?”陳青洲問,“不是說好了,有其他事都先等下山以後再談。”
“我是不著急,也不認為是要緊事。但得讓我老爸安心。”李鐵牛實誠得很。
“李叔怎麼了?”陳青洲馬上轉眸,“有什麼不安心的?”
李叔沒有回答,而是突然鬆開了手。
李鐵牛有些始料未及,霎時從李叔的背上滑落。
李叔迅捷轉身,毫不猶豫一記手刀。
李鐵牛第二次被劈暈。
穩穩扶住李鐵牛的身體,李叔背對陳青洲,先是沉默地一動不動,兩秒後轉回臉,笑笑:“抱歉二爺,這臭小子胡說的,我哪有什麼不安心?他太吵了,就這樣讓他安靜一會兒。繼續走吧,沒事的。”
陳青洲清黑的眸子收斂,未語。
阮舒緊張地抓緊莊爻的肩膀。
莊爻亦是眯了一下眼睛。
瞧見走在最前麵的彭師傅他們也停下來回頭看情況,他果決做出判斷,低聲說:“姐,你先下來。”
同一時刻,他側到一旁,蹲身。
阮舒二話不說,快速從他背上下來,坐到石塊上。
而幾乎是電光火石的速度,莊爻衝過去,把那兩名緬甸護衛解決。
被抬著的彭師傅即刻掉到地上,徹底清醒,反應過來情況的不對勁,摸出攜帶在身、上的槍。
然根本沒來得及舉起,鋒利的刀刃快一步插入他的心髒。
彭師傅瞪大雙眼,一秒鍾的功夫,閉眼。
阮舒見證他整個命喪黃泉的經過,手指輕輕蜷縮,捺下心中的五味雜陳,努力不讓自己去追究莊爻又背負了一條人命的問題。
這不是她該管的。
她不屬於他們這一群人的世界。
而陳青洲和莊爻,有他們要做這件事的必要。
她如果強行阻止陳青洲和莊爻,可能隻會害了他們……
阮舒撇開臉。
莊爻也正收了刀回來,叮囑:“姐,你別看。就在這裏等著。”
沒耽誤,說完不等她回應,他便飛快去往陳青洲身側。
阮舒怎麼可能忍住不看?視線跟隨而去,落往那邊。
陳青洲和李叔仍麵對麵而站。
李叔在盯著彭師傅這邊的方向。
而陳青洲始終不曾轉身看一眼,像是未察覺背後所發生的一切。
半晌寂靜,隻餘林間晚風拂動枝葉的動靜和周圍的蟲鳴蛐叫。
李叔收回目光,注視麵前的陳青洲,眼底波光閃動,嘴唇微微顫動:“二爺……”
陳青洲雙手負於身後,眉目和語音一如既往淡淡:“李叔,如果你願意,我們還是能回到村寨裏,好好道個別。”
“道完別了呢?送我上路?”李叔嘲諷,“還是說,根本不是道別,隻是換一種死法?”
陳青洲不語,如同默認。
李叔在短暫的無聲之後,倏爾一屈雙膝,跪倒在地,腰背挺得筆直:“從二爺您出現的那一刻開始,我就知道,我和彭師傅對大小姐的所作所為,是不可能得到二爺您的原諒。”
“我自己決定和彭師傅一起做這件事時,已經在想,我注定對不起您。連我自己都不原諒我自己。”
“我也沒什麼可為自己辯駁的,無論二爺您要對我做出怎樣的處罰,包括要我的命,我全部心甘情願接受。”
“不過,”李叔一轉話鋒,“整件事和鐵牛一點關係沒有,還是他主動來找的大小姐、要邦大小姐逃脫,一直勸我回頭是岸。大小姐現在能安讓無恙,鐵牛功不可沒。請二爺放過鐵牛!”
隨著最後一個字音的落下,李叔那原本挺得筆直的腰彎下,給陳青洲磕了一個大禮。
陳青洲低眸,盯住李叔的後背:“李叔,你起來吧。”
李叔沒有動。
陳青洲默了默,說:“我知道,你其實比彭師傅明白,全部都明白。”
“不,我不明白!”李叔猛抬頭,“二爺覺得我該明白什麼?”
“明白二爺不僅僅是因為我們傷害了大小姐,也因為不信任我們,怕我們把你還沒死的消息泄露出來,所以幹脆滅口?”
這反問,恰恰正是他的明白。
陳青洲不說話,依舊如同默認。
李叔掩不住痛色,又問:“二爺,你要把我們都滅口,是不是和大小姐有一樣的決定,打算拋棄我們?”
陳青洲終於開了腔,貌似答非所問:“你們的二爺已經死了,陳青洲已經死了,陳家在那個時候,就應該一起消失。”
李叔應聲震住。
而每一個字,也清清楚楚地傳入阮舒的耳朵裏——這就是他剛剛所說的,陳家需要一個徹底的了結……?
…………
傅令元走進套房時,客廳裏聚集著孟歡、王雪琴和小雅。
一見他進來,坐在沙發裏的王雪琴率先反應,急忙起身相迎:“阿元啊,是不是老爺的屍檢結果出來了?”
孟歡站在窗邊吹風,聽聞動靜亦投注來目光。
“不是。還沒這麼快。”傅令元搖頭,“我隻是來看看你們。”
王雪琴大失所望,繼而撇嘴:“看我們幹什麼?看我們是不是有人做賊心虛逃跑?那個凶手都有膽量敢殺老爺,哪兒還會逃跑?”
孟歡通透地一針見血:“傅先生不是來看我們,是來調查我們的。”
“調查我們?”王雪琴反應過來,“就是要學警察辦案那樣子,問我們口供?”
傅令元故意嚇唬她:“我們青門的規矩其實應該是,不管三七二十一,但凡有嫌疑的,先送進關押室裏,折磨一遍下來,基本得鬆牙關。”
王雪琴並沒上當,翹起蘭花指輕撫發鬢:“阿元,你學壞了,連雪姨都耍?我們幾個女人和其他下人又不一樣,都伺候在老爺身邊的,還敢對我們用私刑?你倒是試試把大姐帶去關押室~”
傅令元順勢道:“我先進去看看舅媽。”
小雅是和王雪琴差不多時間走過來的,隻是始終安靜地站在他身邊,讓他和王雪琴先講話,她自己才出聲:“傅先生,陸爺的事,你節哀。”
王雪琴調笑:“小雅就是體貼。這幾天家裏亂,小雅可邦了不少忙。”
“三姨太過獎了,我能做的事有限。”應完,小雅又和傅令元說回話,“我剛剛過來想通知大家,小爺的手術結束了,三姨太才告訴我,手術室裏的那位原來不是小爺。”
“可不是嘛。”王雪琴又給她自己找存在感地插話,“小雅還傻傻地邦我們守在手術室,也沒人通知她。”
傅令元聽到的重點和王雪琴並不一樣。
盯一眼小雅,他拍拍她的肩膀,慰問:“辛苦你了。”
“沒什麼的。”小雅一如既往溫柔,然後不再耽誤他,“你不是要看夫人?快去吧~”
“嗯。”傅令元略略頷首,舉步朝裏走,叩門的時候不動聲色地又往外瞥了一眼——小雅那番話更像是間接地向他交待她這一小段時間的去處……
“阿元哥。”前來應門的是陸少驄。
“少驄,舅媽怎樣了?”傅令元邊問邊進門,一下子看見了倚靠在床頭的餘嵐。
餘嵐撫著額頭自行回答:“還好,還死不了,怎麼也得挨到查出害死你舅舅的凶手,我才能咽氣。”
“舅媽,你說的什麼話?”傅令元苛責,扭頭問陸少驄,“醫生怎麼說?”
“沒找醫生。”陸少驄訕訕。
“為什麼沒找醫生?”傅令元狐疑。
“是我不讓找。”餘嵐摸住傅令元的手,解釋,“你舅舅就是被人收買了護士用藥劑加害的,我怎麼還敢找醫生來看我?萬一也遭人暗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