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的回答,輕若蚊蠅。
“他會冷,我暖不了他。我抱得再久,隻要分開,他就會立刻冷下去。我不想他冷……”
剛剛提起的真氣猛地疾撞向心頭,狄九生生噴出一大口血,盡數灑在傅漢卿的身上臉上。如同手裏抱著的是蛇蠍猛獸一般,他猛然吧傅漢卿整個人舉起來,拚命甩開去。
可是此時他的全部力氣,也僅僅是讓傅漢卿砰然倒在地上,滾了兩滾,便停了下來。
心髒擂鼓般砰砰劇跳,幾乎是要衝出胸膛。狄九抓著胸口,臉色蒼白。
是驚?是懼?還是恨?
他緊握雙拳,目齜欲裂,死盯著自己噴在傅漢卿臉上的心頭熱血,和他七竅漫溢的鮮血混在一處,一片流動的紅。
是太累,是傷的太重,還是真氣消耗過度所以虛弱眼花?那血似乎彌漫了開來,要散成一片無邊血海,包圍他和他。
狄九閉了眼。
居然是……怕我冷?
嗬嗬……
冷嗎?再寒冷的感覺,習慣了,也就不知道了,也就不在乎了!
可是他卻知道,他卻在乎,他還白癡的以為可以溫暖我?
狄九以為自己笑了,從喉嚨裏發出的,卻是受傷野獸般沙啞的低嘶。
雙手扶了山崖,努力想要站起來。生存的本能告訴他危險,要快快逃離,逃離這個人,逃離這一切,否則,便有什麼不可挽回的事情,會發生。
然而手指在山石上已擦出血痕,他卻還是無力撐起身子,無力把與他的距離再挪遠一寸。
頹然倒地。
苦笑。
再睜眼,看回去。隔著兩步的距離,看他的臉上,他噴的血。
是報應吧。那麼長的歲月,那麼久的時光,他不曾有心去問。所以今時今日,他要還他,這口心頭血。
於是,他伸手向前,深深抓進泥土中,借著力量把整個身體向前拖動,然後再次伸手向前……
慢慢的,一點一點的爬。也一直一直望著他,一瞬不曾錯眼。
爬到他的身邊。
身貼著身,頭靠著頭,他定定的,死死的望著一片血色鮮紅裏,傅漢卿沉眠不醒的眉與眼。
不可挽回,也不想回頭。
可是還是會莫名其妙的痛得顫唞起來,還是會想在這無人之時,無人之地,再最後一次,認真的,仔細的,看看他的生命力,曾經是屬於他的,這樣莫名的美好。
終於,發出一聲壓抑的,垂死般的低低嘶吼,唇舌之間已是一片腥氣,咽喉之處,猶如火燒。
他艱難的,做著微小的移動,終又能再次附在他的耳旁。
半閉雙目,他徹底忽視掉把丹田僅存的一絲自保的力氣生生抽走後的瘋狂劇痛,他隻以最溫柔最平和,仿若人心最深處囈語般的聲音問:“狄九那樣待你,你可恨他?”
傅漢卿再也沒有回答。
狄九也再沒了力氣,隻能定定望著傅漢卿,很久,很久。
就這樣,眼睜睜看著那緊閉的雙目之間,眉睫慢慢溼潤。
就這樣,眼睜睜看著那極小,最柔的淚珠,慢慢在他眼角成型,徐徐滑落下來。
一生一世,僅此一滴。
那個受苦受傷,混若無事的白癡,那個不爭名利,隻貪安逸的懶豬。那個被他一劍穿心,卻隻會記得對她細細叮嚀的笨蛋……
原來,也會傷,也會痛,也有淚。
原來,神一樣強大,神一般超脫的存在,也會痛極落淚,他的淚,也和血肉凡人一樣,晶瑩澄澈,明淨如斯。
狄九依然不錯眼的看著他。艱難的抬手,慢慢的伸出手指,這一瞬,他隻是無意識的想接住那一滴淚。
然而,他的手,還不及靠近他的臉,那淚水便已經融在了血痕之中,那樣的晶瑩和明澈,轉眼間也隻剩一片刺目的鮮紅。那些美好與明淨,再也不可尋覓。無可挽回。
頹然放下手,狄九苦澀的一笑。
再也不試圖做任何事。隻是靜靜躺著,靜靜側臉望著傅漢卿。
時光一點點流逝,天邊驕陽悄悄移向中天。
萬丈陽光徐徐灑滿在他們全身。
天地間,除了追風錯落淩亂的蹄聲,就隻有彼此的呼吸和心跳。
狄九的心境漸漸安詳平和下去,望著傅漢卿的目光,也慢慢柔和寧靜了。
他與他,能這樣平靜的並肩躺在同一片陽光下,怕也隻有這個時候了。
等他有了力氣,便要盡快遠離他,遠遠躲開那心中已現警兆的危險和災劫。
等他醒來了,也不會再多留在他的身邊。在那遙遠的地方,他有朋友一直在等他。
他已再不想傷他,卻也自知,不可能會伸手挽住他。
他也從不曾怪他,卻也同樣不會讓一切回到從前。
那麼,就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