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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結局(二)(1 / 3)

潔白的雪花飄飄灑灑,隨風飛舞,萬物銀妝素裹,天地間一片蒼茫。

車馬行人踩過,路上的雪很快就融化了,汙濁的泥水上結起一層薄冰。路麵很滑,馬車行得很慢,沈妍主仆回到勝戰侯府已天過午時了。

從承恩伯府門口經過,看到承恩伯府大門兩側的牆垛上掛丐寫有“奠”字的白燈籠,朱紅大門上也披上了白色布幔,門人侍衛都換上了孝服,一臉凝重,沈妍的心怦跳著一下子沉到底,頃刻間,她忍不住淚流滿麵。

從本心來說,沈妍不喜歡慧寧公主,哪個正室的子女會喜歡一個橫刀奪夫的小三呢?無疑,沈承榮貪圖榮華富貴,人性很次,品質極濫。但若不是慧寧公主向他拋出一個華麗而強大的繡球,沈承榮也會有所顧忌,不會把事情做得那麼絕。

慧寧公主很強勢、很武斷,對人對己都要求極嚴,凡事以她為中心。無可厚非,她是一個精明睿智的人,極有政治手段,善於把握朝堂風向。她一死,被她震懾的朝野各派都會蠢蠢欲動,到時候,也夠那個蠢皇帝喝一壺了。

蓋棺定論,無論慧寧公主做過什麼,都會隨她的死沉澱在人們的記憶中。也不管沈妍和她之間有多少恩怨是非,單憑她是沐元澈的親娘,而且對兒子盡心盡力,沈妍就要敬她為長輩,就要為她的死掬一把傷心淚。

蘇嬤嬤哽咽歎氣,問:“夫人,我們要到承恩伯府奔喪嗎?”

沈妍搖搖頭,尋思片刻,說:“先回府收拾一下,讓人打聽打聽情況再說。”

慧寧公主雖說是沐元澈的親娘,但名義上沐元澈是她的養子。兩人又分府而居,就是當親戚走動,理應有承恩伯府的人報喪之後,沐元澈和沈妍才能過去。

勝戰侯府門口的大紅燈籠已取下,門楣上掛上了素色的幃幔,護衛門人也都換上了青衣。沈妍感激張管事等人安排周到,一下車,就把他們叫來吩咐了一番。

沈妍洗漱更衣完畢,就到暖閣同丫頭婆子說話,布置喪儀。主仆幾人剛理出一點頭緒,就聽有人來報,說慧寧公主的屍首抬回來了。沈妍怔了片刻,淚水落下來,忍不住痛哭出聲,暖閣內外的丫頭婆子也跟著哽咽抽泣。下人怕沈妍憂鬱傷感動了胎氣,又擦去眼淚勸她,好半天,沈妍才平複哀傷,慢慢安靜下來。

“黃精,你把半夏叫來,我再問問情況。”

半夏進來,抹淚行禮,沈妍向她詢問情況,她也說不清楚,隻說跟隨慧寧公主的兩個丫頭發出暗號,說慧寧公主薨逝了,其它情況一概不知。

忍冬和半夏是慧寧公主送給她的丫頭,同十三、十四一樣,都是慧寧公主培植的人。慧寧公主剛一薨逝,她們就接到了十三和十四發來的消息,想必是暗線來往。她們對此事了解得並不詳細,這說明此事的複雜程度已超出沈妍預想。

沈妍抹淚歎氣,說:“半夏,你去了解一下詳細情況,盡快回來稟報我。”

半夏應聲出去,與匆忙進來的蘇嬤嬤幾乎撞一個滿懷。沈妍知道蘇嬤嬤帶回了慧寧公主的消息,又見她一臉憤慨之色,趕緊讓她坐下,先歇口氣。

“長公主的屍首抬回來沒多長時間,承恩伯府的大門就關閉了,連悼唁道惱的人都不讓進去。老奴聽人說長公主是遭報應天譴而死,今天又是大凶之日,要盡快下葬。承恩伯府傳出消息說今晚就埋,連靈都不再府裏停了。長公主去得太突然,提前沒準備棺木,沈駙馬就讓人從外麵買來薄薄的棺木,草草入殮了。”

沈妍拍響幾案,咬牙怒斥,“真是可惡。”

要說這世上沈承榮無情無義排第二,絕對沒人稱第一。他和慧寧公主成親十幾年,雖說無夫妻感情可言,但他畢竟是仰仗慧寧公主才得到榮華富貴。人剛一死,他馬上就暴露出忘恩負義的嘴臉,連最起碼的體麵都不顧了。

“準備喪儀禮單,我們過去看看。”沈妍原打算等承恩伯府報喪再過去,這也是規矩。可現在,沈承榮已讓人把慧寧公主的屍首入殮,要匆匆下葬,連悼唁的人都拒之門外了,還會給他們報喪嗎?估計巴不得他們不出現呢。

京郊大營距離京城百裏,中途不耽擱,山橙和忍冬也應該到大營了。沈妍讓她們給沐元澈送消息,並攔住沐元澈,不讓他匆忙趕回來,是因為她認為慧寧公主死得太蹊蹺,其中定有隱情,她想把情況了解清楚之後,再讓沐元澈回來。

沐元澈在京郊大營練兵,沒有提前上折子請假或聖旨宣詔,他不能回京。慧寧公主死得很狼狽,若沐元澈再被人揪住把柄,肯定會有大麻煩臨頭。

現在慧寧公主的屍首要匆匆入殮下葬,沐元澈不能回來,沈妍再不露麵,肯定會遭人非議。再說,慧寧公主實際是沐元澈的生母,她理應替沐元澈盡一份孝心。若拘泥於報喪的規矩,連慧寧公主最後一麵都見不到,隻會留下深重的遺憾。

“夫人,你有孕在身,進喪房會衝,你還是……”

“不要緊,家中有人仙逝,哪能不進喪房?衝就衝吧!”

蘇嬤嬤歎了口氣,沒再說什麼,趕緊替沈妍收拾,陪她到承恩伯府悼唁。她們主仆剛到二門,就見張管事匆匆迎上來,不停地搖頭歎氣。沈妍知道張管事要事回稟,就同他去了二門上的花廳,又讓蘇嬤嬤帶人把喪義禮單送到承恩伯府。

聽張管事說起慧寧公主死在觀天台的來龍去脈,沈妍又氣憤又怨恨,忍不住替她掬一把同情淚。位高權重、強勢睿智如慧寧公主,卻死得不明不白、狼狽淒涼,死後還要背上罪名,遭受眾多非議責難,真是人強命不強。

皇上削去慧寧公主護國長公主的封號,又剝奪了他和先皇賜給慧寧公主的一切封賞。即使這樣,慧寧公主也是皇族中人,喪儀理應由禮部操辦。可現在,一頂大逆不道的帽子壓下來,禮部不敢出麵辦理慧寧公主的喪事,即使不是見風使舵的人,礙於皇上的彈壓,也不敢來悼唁慧寧公主了。

慧寧公主死得糊塗憋屈,死後又被人踩到了腳下,她的經曆遭遇也將成為人們的談資笑料。若慧寧公主泉下有知,還能象生前一樣大氣豁達,對諸多指斥非議抱之一笑嗎?若人死真能如燈滅,一縷餘煙了卻前生身後事,就完事大吉了。

沈妍抽泣長歎,抹著眼睛說:“張管事,你給府裏所有下人傳話,讓他們嚴守門戶,謹言慎行,別在這個節骨眼上橫生事端、給侯爺惹麻煩。尤其是龐姨娘從娘家帶來的下人,一定要盯死了,別因為那些人不安分給我們惹禍上身。”

“夫人放心,小人絕不負侯爺夫人所托,竭盡全力把府裏的事打理好。”

“有勞你了。”沈妍又跟張管事交待了幾件事,才離開二門上的花廳。

空中積聚著厚重的濃雲,片片雪花紛紛飛落,天地間彌散著薄淡的霧氣。剛申時三刻,夜色就已拉開序幕,烏蒙蒙的天空仿佛就盤桓頭頂,壓得人喘不過氣來。遊廊裏點起白蠟,昏黃的燈光拉長了人和物的倒影,讓人感覺恐懼且壓抑。

急促沉重的馬蹄聲由遠及近,震得沈妍的心怦怦直跳。半盞茶的功夫,一騎白人白馬就撞進了大門,馬上的人翻身下馬,跌跌撞撞,就摔倒在雪地裏。

門人看清來人是沐元澈,趕緊把他扶起來,“侯爺、侯爺,你沒事吧?”

“娘——娘——”沐元澈嘴裏連哭帶喊叫娘,卻衝沈妍伸出了手。

沈妍挪動著笨重的身體快走幾步,把沐元澈抱到懷中,忍不住淚流滿麵。她讓山橙和忍冬給沐元澈送消息,又讓她們攔著沐元澈先別回京,以免讓人揪住把柄。現在想來,沈妍覺得自己決定失誤,而且不近人情了。

慧寧公主是沐元澈是親娘,沐元澈本身是性情中人,不可能冷靜到不念母子親情。隻要他接到消息,哪怕京城有刀山火海等著他,他也會不顧一切回來。

“澈兒,澈兒別哭,咱們去看娘。”沈妍邊哭邊給沐元澈擦眼淚,扶起他就要往外走,沐元澈一把拉住,把她緊緊擁在懷中,下頜抵住她的頭,大聲哭泣。

“妍兒,我們先別去,你跟我說說到底是怎麼回事。”

“進屋說。”

沈妍拉著沐元澈進到大門內的客廳,跟他講了慧寧公主身死的來龍去脈以及她聽到了諸多消息,氣得沐元澈牙目欲呲,一拳砸碎幾案,指節上震出鮮血。沈妍扶他坐下,邊給他擦拭手上的血漬、塗抹傷藥,邊柔聲細語安慰他。

許久,沐元澈才平靜下來,抽泣說:“妍兒,咱們去看看娘吧!”

勝戰侯府和承恩伯府雖說隻是一牆之隔,兩府的大門卻距離二三十丈遠。

沈妍和沐元澈帶下人走出勝戰侯府的大門,就隱隱約約聽到吵鬧斥罵聲,又透過朦朦朧朧的霧氣影影綽綽看到承恩伯府門口聚起一群人。他們走近,就聽得越清楚了,有人堵在門口怒罵沈承榮,聽聲音好像是明王。

“妍兒,你別急,我先過去看看。”沐元澈囑咐抬橋的婆子放慢速度,就加快腳步朝承恩伯府奔去,看他的神情,就象是要衝上去打仗一樣。

沐元澈很了解沈承榮的脾氣性情,象沈承榮這種人,根本沒情義好講,跟他也不要談人性。他是跳梁小醜一樣的小人,見利忘義,隻知道拜高踩低、處處鑽營。慧寧公主一死,他沾不上光了,連自己的體麵都棄之不要了。

明王和皇族宗室的幾個人帶著仆從聚到承恩伯府大門口,對著緊閉的大門吵嚷叫罵。他們是來吊唁慧寧公主的,卻被沈承榮以皇上下旨不讓大辦喪事為由拒之門外。他們跟皇上生了一肚子氣,沈承榮又拿皇上的話擋人,不挨罵才怪。

“明王,諸位,請讓一下。”沐元澈走到承恩伯府門口,對著承因伯府緊閉的大門冷哼一聲,見明王等人走開了,他一腳踹上去,緊閉的大門就被他踹開了。

承恩伯府的門人護衛見沐元澈踹開大門,都不敢吱聲,匆匆朝裏麵退去。沐元澈沒理會他們,就找熟識的仆人帶領,同明王等人去了慧寧公主的靈堂。

聽仆人說,明王等人才知道就在他們吵嚷之際,沈承榮早從後門溜出去,到龐家赴宴了,慧寧公主的喪事交由李姨娘安排。李姨娘是小人作派,慧寧公主剛死,她就奴才翻身,把自己當成了承恩伯府的主子,頤指氣使,威風八麵。

慧寧公主的靈堂設在前院的偏房,因皇上下旨說不能大辦喪事,靈堂布置得很簡單。慧寧公主的屍首抬回來,也沒停靈,棺材一到,就直接入棺了。

沐元澈傷痛悲憤,聽說慧寧公主遭受得不公平待遇,他心如刀割,顧不上理會喪儀之事,就到靈堂哭拜慧寧公主了。明王等人很氣憤,到靈堂裏拜過慧寧公主,就去找李姨娘,還要在承恩伯府等沈承榮回來,把事情理論清楚。

靈堂裏,隻有明王的庶子、過繼到承恩伯府的秦康和沈婉在守孝,沈嬌借口身體不舒服,就房裏休息,還有幾個仆婦陪伴他們守靈添紙。

沐元澈進到靈堂,痛哭了一場,又和秦康、沈婉二人互相安慰。他要打開棺材看看慧寧公主,被仆婦攔住了,屍首一入棺就不能再見光,否則會禍及親人。

想到連親母的最後一麵都見不到,沐元澈悲憤不已,要用強拍開棺材,被秦康和沈婉阻攔。三人在慧寧公主靈前哭成一團,看到聽到的人都忍不住落淚。

沈妍來到承恩伯府,聽說喪事力得簡單潦草,禁不住連聲悲歎。她早就看透了沈承榮和李姨娘的嘴臉,他們打著聖旨的旗號糊弄了事在她意料之中。

她要去靈堂拜祭,被蘇嬤嬤等人攔住,讓她在外麵行禮,別到靈堂裏麵。慧寧公主死得不明不白,怨氣肯定很重,蘇嬤嬤怕怨氣衝了她的孩子。主仆幾人正在靈堂外麵說話,就聽到李姨娘尖聲厲氣的怒罵聲傳來,好像在打罵下人。

“去看看。”沈妍滿腔怒氣終於找到了渲泄口。

李姨娘正擺出一副主子氣勢,打罵伺候慧寧公主的兩個丫頭。她平日沒少受慧寧公主那些下人的氣,剛才又被明王等人怒罵了一頓,就跟丫頭撒氣施威。看到沈妍主仆過來,她滿臉不屑,叫罵聲更大,語氣中充滿挑釁。

“蘇嬤嬤,府裏怎麼處置目無主子、不懂規矩的奴才?”

“你把誰當奴才?”沒等蘇回答,李姨娘就衝過來,衝沈妍叫嚷嗬問。

“當然是你,妾室本身就是主母的奴才,尤其是你這種被家人送過來做妾的人,雖說沒有你的賣身契,可你的身份等同於賤妾,這是禮法的規定。”沈妍重哼冷笑,毫不留情地揭李姨娘的底,“長公主仙逝了,你做為奴才,不陪主子們守靈,卻在這裏大呼小叫?這不是目無主子、不懂規矩是什麼?”

“你……”李姨娘自知禮虧,氣焰消了一半,她尋思片刻,說:“伯爺讓我打理長公主的喪事,丫頭犯了錯,我理應教訓,再說這也是我們府裏的事。”

“你們府裏的事?哼哼!這府裏什麼時候輪到你當家作主了?”沈妍衝李姨娘挑嘴冷笑,“長公主仙逝,康哥兒尚未成親,承恩伯府沒有主母。侯爺是長公主的養子,承恩伯府和勝戰侯府一牆之隔,承恩伯府的事我要是不管,肯定會讓人笑話。從今天起,承恩伯府的家務由我協理,誰不服,讓他找我講講道理。你不也協理過勝戰侯府嗎?承恩伯府有事,我來協理,於情於理都講得通。”

“你、你這是……”李姨娘當家大權被沈妍奪去,氣得跳起來叫喊。

蘇嬤嬤招了招手,幾個粗壯的婆子衝李姨娘走過去,李姨娘的下人趕緊後退。

沈妍冷哼一聲,抬高聲音嗬斥,“皇上說長公主的喪事不能大辦,卻沒說不辦,承恩伯府關門謝客,把吊唁的人拒之門外,這是哪一家的禮數?皇上說長公主的靈位不能久停,沒說今晚就下葬,誰讓你們今天就入棺的?不管長公主做了什麼,皇上沒把她貶為庶人,她就是皇家血脈,她的喪事也是皇家顏麵,怎容你們這些為奴為臣的人如此怠慢?你們把皇家的威儀當成什麼了?”

聽到沈妍嗬斥,又覺得慧寧公主的喪事確實辦得不象話,承恩伯府的奴才都跪倒在雪地上。李姨娘無話反駁,看到沈妍冷厲的目光投向她,也趕緊跪下了。

沈妍緩了口氣,又說:“除了李姨娘,哪個奴才還怠慢了長公主的喪事,說了不中聽的話,其他人可以舉報,一經查證屬實,絕不姑息手軟。凡無禮的奴才杖責最低二十大板,舉報者賞銀十兩,從我個人的帳上出這筆銀子。蘇嬤嬤,你留下處理承恩伯府的事,以長公主的喪事為主,龍葵和半夏協助你。長公主的喪事不能大辦,但不能丟了皇家的臉麵,有事明天我和侯爺自會處理。”

承恩伯府的奴才聽到沈妍的話,自是有人歡喜,有人憂愁。做奴才的除了顧念主子的威嚴恩情,就是圖財,有發十兩橫財的機會,誰願意錯過呀?

“你、你眼裏還有沒有伯爺?”李姨娘搬出沈承榮壓沈妍。

“你應該問沈承榮眼裏還有沒有皇家顏麵,皇上正在氣頭上,不說什麼,任由你們作踐長公主。也許不用多久,這件事就會被人翻出來,做為彈劾沈承榮的憑據。長公主仙逝,他沒了倚仗,還能蹦躂幾天?一點小事就能把他打倒。”

沈妍停頓片刻,又說:“象你這麼目光短淺的奴才,隻看眼前利益,惹下禍事都不知道。沒有長公主給你撐腰,時時提點你,你也能當家主事?我看你應該好好休息幾個月了,府裏的事以後不用你,你就安心替長公主守孝吧!”

“你、你想怎麼樣?”李姨娘觸到沈妍的目光,渾身打起冷顫。

“李姨娘目無主子、不守規矩、蔑視皇家威儀、置禮法規矩於不顧,杖責四十,禁足三個月。對外就宣稱李姨娘感念長公主的恩德,想追隨過去伺候,被人攔住。伯爺怕她再做傻事,就暫時把她看起來了,正好替長公主閉門守孝。”

“是,夫人。”蘇嬤嬤暗暗發笑,“還愣著幹什麼?到後花園行刑。”

李姨娘剛要叫罵,就被幾個粗壯的婆子堵住了嘴,象拖死狗一樣拖走了。

沈妍讓蘇嬤嬤主理承恩伯府的事,留下龍葵和半夏協助她,又給她留下了七八個粗壯的婆子,十幾名護衛,以防承恩伯府的奴才不服。

處置完李姨娘,又親自審問了幾個仆婦,她感覺疲累不堪,兩個小家夥在她肚子一個勁抗議。她怕動了胎氣,到靈堂外行了禮,燒紙錢祭奠。沐元澈要留下來為慧寧公主守靈,讓沈妍先回府休息,沈妍安慰了他幾句,準備回府。

“夫人。”半夏帶兩個丫頭追上來,“她們就是十三、十四。”

原來被李姨娘打罵的兩個丫頭就是見證慧寧公主之死的十三和十四。這兩個丫頭看上去靦腆溫順,沈妍確信這是表象,慧寧公主培養的人能簡單嗎?

沈妍點點頭,說:“你們別留在這邊了,免得傷心,跟我回勝戰侯府吧!”

她們剛到勝戰侯府門口,山橙和忍冬就趕回來了。因為沒能攔住沐元澈,兩人見到沈妍就跪地請罪。沈妍讓人扶起她們,連同十三十四一起回房更衣休息。

吃過晚飯,沈妍正在暖閣閉目沉思,蘇嬤嬤回府,有事回稟。

明王等人和沐元澈商量慧寧公主的喪儀程序,慧寧公主的靈柩在承恩伯府停放七天,然後挪到皇家寺廟停靈,等寢陵建好之後再下葬。皇上曾下口喻讓慧寧公主的靈柩盡早挪到城外,他們怕皇上不答應,決定明天早朝之後卸冠進諫。

沈妍沒說什麼,讓蘇嬤嬤按明王和沐元澈等人交待的事項辦理。蘇嬤嬤告退離開,沈妍又讓人叫來十三十四,詳細詢問慧寧公主死時的情況。

聽說慧寧公主是中毒而死,下毒者正是玉嬤嬤和陸公公,沈妍很悲憤。今天沒在承恩伯府見到玉嬤嬤和陸公公,原來兩人早已背叛了慧寧公主,投靠了皇上。

十三十四跪倒哭泣,“夫人,奴婢二人想為長公主去守靈,請夫人恩準。”

沈妍點點頭,讓黃精帶二人去承恩伯府,她靠坐在軟榻上,閉目沉思,“山橙,十三十四剛才說長公主是中三日生香的毒而死,對嗎?”

“是的,夫人,奴婢聽說這三日生香是西域皇宮特製的毒藥,毒性很霸道。”

“我知道,你去我臥房的暗閣裏找一本最厚的醫書,我要看看。”

山橙應聲出去,很快回來,遞給沈妍一本很厚的醫書。這本醫書是歸真送給她的,醫書上記錄了上千種毒藥,連中毒者有什麼反應都記述得很詳細。

沈妍示意丫頭們都退下,她邊看醫書,邊吃鹽漬的酸梅。翻到記錄三日生香這種毒的頁麵,她仔細看了幾遍,就合上了醫書,嘴角挑起若有若無的笑容。

三日生香這種毒很霸道,並不是說中三日生香的人死狀有多麼慘烈,而是中了這種毒必死無疑,根本無藥可解。相反,中了三日生香的毒會死得安靜,一般都是無聲無息死在睡夢中,即使不在睡夢中,也不會吐血,更不可能拚命掙紮。

“山橙,你進來。”沈妍翻著醫書思慮半晌,說:“你去告訴侯爺,讓他明天不要為長公主的喪儀進諫皇上了,也讓他勸住明王等人。斷緣大師說今日是大凶之日,長公主的屍首要極早下葬,不能因在府裏停靈時間太長惹下麻煩。長公主已逝,九泉之下,她也不願意看到侯爺和明王等人為她惹惱皇上,被降罪受罰。”

一會兒,沐元澈就匆匆回來,問沈妍對慧寧公主喪儀之事的打算。沈妍隻講了自己的顧慮和當前的形勢,費盡唇舌,才把沐元澈說通了。兩人商量,慧寧公主的靈柩在承恩伯府停三天,就挪到城外皇家寺廟,再停上四天,就下葬。

沐元澈名義上是慧寧公主的養子,他實際的身份明王等人都清楚。他若改變慧寧公主停靈和下葬的時間,明王等人也不能強烈阻攔,隻好按他的意思辦理。

沈妍在勝戰侯府坐陣主理慧寧公主的喪事,蘇嬤嬤在承恩伯府親力親為,仆婦下人各司其職。明王等人幫著打理外麵的事,而沐元澈則主要以守靈祭奠為主。

本以為處罰了李姨娘等人,又接下了承恩伯府的掌家大權,沈承榮會暴跳如雷。沈妍還專門準備了一堆話,準備應付他,跟他挑頭對著幹。

沒想到沈承榮當晚大醉而歸,第二天醒來就把自己關進了書房,對沈妍等人安排的喪儀事務不聞不問,對府裏的當家大權被沈妍奪去也連個屁都沒放。

當然,沈妍不可能知道沈承榮去錦鄉侯府赴宴受了極大的打擊。以往,沈承榮出現的地方總有好多人奉迎追捧,蓄意討好,把他捧上天。慧寧公主一死,他的境遇一下跌到了深淵,不但沒有再巴結他,反而有了多人興災樂禍非議他。連錦鄉侯世子等結交多年的狐朋狗友對他的態度都很淡漠,甚至還有人嘲笑他。

慧寧公主的靈柩有承恩伯府停靈三天,皇上沒說什麼,其他人也沒格外關注此事。來吊唁的人不多,但都是一些不趨炎赴勢的忠義之士。

三日之後,慧寧公主的靈柩被抬到離京城二十裏的皇家寺廟,沈妍同沐元澈等人親自去送葬。皇家寺廟的主持見人下菜,因沈妍不肯額外給寺廟添加高額的香油錢,他們就把慧寧公主的靈柩安置到離寺院正殿幾十丈的最破舊的殿堂內。

為此,沐元澈還跟沈妍鬧了一頓脾氣,認為她該花錢的時候舍不得,該低頭的時候不低頭。沈妍不解釋、不辯白,咬定鋼牙,就是不肯多給寺廟一文錢。沈妍行事,明王等人也不便多說什麼,隻恨上這拜高踩低的皇家寺院。

時候不早,沐元澈和秦康想留下來守靈,讓沈妍帶沈婉回城。剛送走來送葬的客人,沈妍準備帶沈婉回去,沐元澈和秦康就開始拉肚子、發高熱,疼得冷汗直冒。沈妍就讓他們一起回京,等身體好些了再過來,留下幾個小廝守靈。

沐元澈不回去,眾人苦勸,他的身體實在難受,才被拉上車。坐到車上,他一手抱住沈妍,一手抱住沈婉,放聲大哭,連仆婦都忍不住落淚。

“夫人,大東家找你。”

沈妍掀開車簾,看到幾輛金光閃閃的馬車停在路邊,金財神帶著丹參、蒼術搖搖晃晃走來。見金財神衝她使眼色,她安慰沐元澈幾句,下車去見金財神。

“那個哭的是不是男人呀?該不會……”金財神把沈妍帶到一邊,撇著嘴問。

“誰的親娘死了要是不哭,那才有問題呢,你我都一樣。”

“不是沒……”看到沈妍使眼色,金財神趕緊打住,又說:“我都準備好了。”

沈妍點頭歎氣,說:“我隻是猜測,不敢肯定。”

“那你為什麼不先告訴他?”

“我還沒確定,不能告訴他,即使是真的,我暫時也不能跟他說。”沈妍停頓片刻,又說:“他是性情灑脫率真之人,沒那麼深厚陰沉的心機,我怕他藏不住事。慧寧公主一死,我們都會被推到浪尖風口,什麼事都要小心為妙。”

金財神點了點頭,“那件事包在我身上,你有事說話,先回去吧!”

離開皇家寺廟,沐元澈喝了一杯熱茶,肚子就不疼了,也不再發熱。他要返回去守靈,被沈妍苦言勸住,夫妻二人正交心長談,就聽到有人喊“有旨意到。”

旨意不是皇上頒下的,而是替皇上監國理政的大皇子頒下的。慧寧公主剛死的那個晚上,皇上夢到了慧寧公主,就嚇病了。龐貴妃傳本悟大師的話,說皇上的病要以休養為主,還要用七七四十九個美人的處子血治療,才會全愈。現在,皇上以用處子血治病為主,國家大事就交給大皇子等人全權處理。

大皇子下旨削去沐元澈禦衛營統領一職,調任京郊大營,以練兵為主,官階仍是四品。這樣一來,沐元澈就離開了京城武將的陣營,職位等於降了幾等。

慧寧公主一死,大皇子和龐家一派對付沐元澈在意料之中,出手的速度比沈妍想得還要快。把沐元澈調離京城,朝中武將就以大皇子和龐家一派培植的人為主了。不過,他們那一派身居高位者少,更沒有能統帥千軍萬馬之人。

沐元澈接過旨意,半個字都沒問,就要上車,又被傳旨的太監叫住了。

“沈侯爺,大皇子讓你今晚就趕回京郊大營,明天一早就開始練兵。”

“什麼?今晚?”沐元澈的眼底凝聚冷厲,仰頭望在,長籲一口氣。

沈妍掀開車簾,高聲說:“侯爺身體不適,否則就留下來給長公主守靈了。”

“身體不適?依咱家看是裝病吧?”這傳旨太監原是龐貴妃宮中一個二等管事,頗得龐貴妃信任,大皇子監國,把他調到了金鑾殿。他冷哼幾聲,嗬問:“是給一個大逆不道的公主守靈重要還是給朝廷練兵重要,這……”

太監的話沒說完,就有鞭子重重落到他身上,疼得他又蹦又跳。沐元澈掄圓鞭子,沒頭沒臉,狠狠抽打傳旨太監,直抽得他倒地不起,有出氣沒進氣了。

“回去告訴大皇子,他要想順順當當監國,就消停些。朝中除了他,還有五位成年皇子呢,最有勢力的是他,但他那些勢力都是蝦兵蟹將,不堪一擊。”沐元澈的鞭子再次掄起,還沒落下,幾個隨從拖起傳旨太監,就一溜小跑離開了。

回到勝戰侯府,沐元澈和沈妍商量之後,連夜寫了請求丁憂的折子,第二天早朝讓人遞上去了。早朝還沒散,沐元澈的折子就批下來了,是內閣藍批。

內閣五位重臣都不同意沐元澈丁憂,他們以沐元澈是慧寧公主的養子為由拒絕,認為有秦康一個人丁憂守孝就行。又說了一堆諸如朝廷正是用人之際,讓沐元澈感恩戴德、報效朝廷之類的廢話,就把他打發了。

沐元澈很氣憤,要再次上折子,並親自送到內閣,被沈妍攔住了。

“內閣的大人們隻是不讓你丁憂,也沒批注讓你立即去大營練兵,不如你再上一份請假的折子,就說長公主仙逝,你憂傷成疾,想休養一段時間,看他們能給你批幾天假。等過去這段日子,朝堂風向穩定下來,你再做抉擇也不晚。”

“好,我這就寫折子。”

沈妍心裏有事,安靜不下來,怕沐元澈看出端倪,趁他寫折子,她就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