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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部 二十五(2 / 2)

下兩道障礙物,溝渠和柵欄,是容易越過的,但是弗龍斯基聽到“鬥士”的鼻息和蹄聲越來越近了。他鞭策他的牝馬前進,愉快地感覺到它很輕鬆地加速了步子,聽到“鬥士”的蹄聲又離得像以前那麼遠了。

弗龍斯基跑在前麵了,正如他所希望,如科爾德勸告他的,現在他確信他會獲勝了。他的興奮、他的歡喜和他對佛洛佛洛的憐愛,越來越強烈了。他渴望回頭望一望,但又不敢那樣做,極力想平靜下來,不再鞭策馬,這樣使它保留著如他感覺“鬥士”還保留著的那樣的餘力。現在隻剩下一個最困難的障礙物了;假使他能搶先越過它的話,他就一定第一個到了。他正向愛爾蘭防寨馳去。他和佛洛佛洛從遙遠的地方就望見了防寨,人和馬都起了一刹那的疑惑。他在牝馬的耳朵上看出了躊躇之色,舉起鞭子來,但是同時又感覺到他的疑惑是毫無根據的:牝馬知道應當怎樣做。正如他期望的那樣,它加快了步子,平穩地騰躍著,它一股勁地縱身一躍遠遠地飛越到溝渠那邊;於是一點不費力地,用同樣的節奏,用同樣的步態,佛洛佛洛繼續奔跑。

“好,弗龍斯基!”他聽到站在障礙物旁邊的一群人——他知道他們是他聯隊裏的朋友——的叫聲。他辨別出了亞什溫的聲音,雖然他沒有看見他。

“啊,我的寶貝!”他一邊聽著背後的動靜,一邊想到佛洛佛洛。“他越過了哩!”他聽到背後“鬥士”的蹄聲,這樣想。現在隻剩下最後一道貯滿了水的二俄尺寬的溝渠了。弗龍斯基連望都沒有望它,隻是急切地想要遠遠地跑在前麵,開始前後拉動著韁繩,使馬頭合著它的疾速的步子一起一落。他感覺到牝馬在使用它最後的力量了;不單是它的頭和肩濕透,而且汗珠一滴滴地浮在它的鬣毛上、頭上、尖尖的耳朵上,而它的呼吸是變成急促的劇烈的喘氣了。但是他知道它還有足夠的餘力跑完剩下的二百丈。弗龍斯基由於感覺到自己的身體愈益貼近地麵,由於運動的特殊的柔軟,這才知道了他的牝馬是怎樣大大地加快了步伐。

它飛越過溝渠,好像全不看在眼下似的。它像鳥一樣飛越過去;但是就在這一瞬間,弗龍斯基吃驚地覺察到他沒有能夠跟上馬的動作,他不知道怎麼一來,跌坐在馬鞍上的時候犯了一個可怕的、不能饒恕的錯誤。突然他的位置改變了,他知道有什麼可怕的事發生了。他還沒有弄明白發生了什麼事,一匹栗色馬的白蹄就在他旁邊閃過,馬霍京飛馳過去了。弗龍斯基一隻腳觸著了地麵,他的牝馬向那隻腳上倒下去。他剛來得及抽出了那隻腳,它就橫倒下來了,痛苦地喘著氣,它那細長的、浸滿了汗的脖頸極力扭動著想要站起來,但是站不起來,它好像一隻被擊落了的鳥一樣在他腳旁的地麵上掙紮。弗龍斯基做的笨拙動作把它的脊骨折斷了。但是這一點他是很久以後才知道。那時他隻知道馬霍京跑過去很遠了,而他卻一個人蹣跚地站立在泥濘的、不動的地麵上,佛洛佛洛躺在他麵前喘著氣,彎過頭來,用它的美麗的眼睛瞪著他。還沒有明白發生了什麼事,弗龍斯基用力拉著馬韁繩。它又像魚似地全身扭動著,它的肩擦得鞍翼發響;它前腳站起,但舉不起後腳,它渾身顫抖,又橫倒下去。弗龍斯基的臉因為激怒而變了模樣,兩頰蒼白,下顎發抖,他用腳跟踢踢馬肚子,又使勁地拉著韁繩。它沒有動,隻是把它的鼻子鑽進地裏去,它隻用它那好像要說話一般的眼睛凝視著它的主人。

“唉—唉—唉!”弗龍斯基呻吟著,抓著他的頭。“唉!我做了什麼呀!”他叫。“賽馬失敗了!是我自己的過錯!可恥的、不可饒恕的!這可憐的,多可愛的馬給毀了啊!唉!我做了什麼呀!”

一群人,醫生和助手,他聯隊裏的士官們,一齊跑上他麵前來。他覺得難受的是自己倒好好的,沒有受一點傷。馬折斷了脊骨,大家決定打死它。弗龍斯基回答不出問話,對誰也說不出一句話來。他掉轉身去,沒有拾起落下去的帽子,就離了賽馬場,自己也不知道要去哪裏。他感到十分不幸。他生平第一次領會到了最悲慘的不幸,由於他自己的過錯而造成的、不可挽救的不幸。

亞什溫拿了帽子追上他去,送他到了家,半個鍾頭以後,弗龍斯基恢複了鎮靜。但是這次賽馬的記憶卻作為他一生中最悲慘、最痛苦的記憶而長久地留在他心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