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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部 二十一(1 / 3)

“我來接你的。今天你的‘洗滌’花去了不少時間哩!”彼得裏茨基說。“哦,完了嗎?”

“完了,”弗龍斯基回答,隻有眼睛裏含著微笑,並且那麼細心地撚著胡髭,就好像把他的事務弄得井井有條之後,任何太魯莽或者急遽的動作都會攪亂它似的。

“你每次這樣以後總是像洗了個澡似的,”彼得裏茨基說。

“我從格裏茨基(他們這樣叫那聯隊長)那裏來,他們都在等你。”

弗龍斯基望著他的同僚,沒有回答,心裏卻在想著別的事情。

“哦,音樂就是他那裏發出來的嗎?”他一麵說,一麵聽著傳到他耳邊的那奏著波爾卡舞和華爾茲舞曲的管弦樂的熟悉的音調。“又是什麼慶祝宴會呢?”

“謝爾普霍夫斯科伊來了。”

“啊哈!”弗龍斯基說,“我一點也不知道呢。”

他眼睛裏的笑意閃耀得更加燦爛了。

既已下了決心以自己的戀愛為幸福,願意為戀愛犧牲功名心——無論怎樣,既已采取了這樣的立場,弗龍斯基就不能對謝爾普霍夫斯科伊懷有羨意,也不能因為他到了聯隊沒有先來看他而感到不快了。謝爾普霍夫斯科伊是他的好友,他來了他自然很高興。

“噢,我高興極了!”

聯隊長傑明住著一座地主的大房子。賓主全體齊集在下麵的寬敞的涼台上。在院子裏,最先映入弗龍斯基眼簾的是站在一隻盛伏特加的大桶旁邊的一隊穿著白亞麻布製服的歌手,和被士官們圍繞著的聯隊長的壯健的、快樂的姿容。他走到涼台第一級台階上,揮著手臂,對站在一旁的幾個兵士大聲地叫嚷著吩咐什麼,那聲音蓋過了奏著奧芬巴哈的卡德裏爾舞曲的樂隊。一隊兵士,一個軍需官,和幾個下士同弗龍斯基一道走到涼台上。聯隊長回到桌子旁,又走到台階上,手裏端著一隻酒杯,提議舉杯祝酒:“祝我們以前的同僚,英武的將軍謝爾普霍夫斯科伊公爵健康。烏拉!”

跟在聯隊長後麵,謝爾普霍夫斯科伊含著微笑,手裏拿著酒杯走到台階上來。

“你越來越年輕了,邦達連科,”他對正站在他麵前的兩頰紅潤、風度瀟灑的軍需官說,那位軍需官雖然在服第二期的兵役,卻還是顯得那麼年輕。

弗龍斯基有三年沒有見到謝爾普霍夫斯科伊了。他看上去好像更健壯了,蓄起了頰髭,但風采卻依舊不減當年,他的麵貌和身姿的動人之處與其說在於它們的漂亮儀表,毋寧說是在於它們的文雅高貴風度。弗龍斯基在他身上看出的唯一的變化就是那種功成名就、並且確信自己的成功為世人所公認的人的臉上所表露出的沉靜的、不變的光輝。弗龍斯基知道那種光輝,因此立刻在謝爾普霍夫斯科伊身上覺察出來。

謝爾普霍夫斯科伊走下台階的時候,他看到了弗龍斯基。歡喜的微笑使他容光煥發。他猛然仰起頭,舉起手裏的酒杯,和弗龍斯基招呼,而且用這姿勢表示他得先去和軍需官周旋一下,那軍需官已挺直了身子,噘著嘴唇在等待著接吻。

“他來了!”聯隊長叫著。“亞什溫告訴我說你又在憂鬱呢。”

謝爾普霍夫斯科伊吻了吻那風度瀟灑的軍需官的濡潤、鮮嫩的嘴唇,用手帕揩拭了一下自己的嘴,就走到弗龍斯基麵前去。

“我真高興!”他說,緊握著他的手,把他拉到一邊。

“您照顧他吧,”聯隊長指著弗龍斯基對亞什溫叫了一聲,就走到下麵兵士們那裏去了。

“你昨天為什麼沒有去看賽馬?我原來希望在那裏看到你的,”弗龍斯基說,打量著謝爾普霍夫斯科伊。

“我去了,但是遲到了,對不起!”他補充說,轉向副官說:“請盡這點錢平分給大家吧。”

說著,他急忙從皮夾裏取出三張一百盧布的紙幣,微微漲紅了臉。

“弗龍斯基!要吃點或是喝點什麼嗎?”亞什溫問。“喂,拿點什麼來給伯爵吃!噢,來了,喝一杯吧!”

聯隊長家的宴會持續了很長的時間。

酒喝了不少。他們好幾次把謝爾普霍夫斯科伊抬起來拋到空中又接住。接著,他們又抬起聯隊長往上拋。隨後,在歌手們麵前,聯隊長本人和彼得裏茨基跳起舞來。後來,聯隊長已顯出疲乏不支的模樣,在院子裏的長凳上坐下來,開始向亞什溫說明俄國比普魯士優越,特別是在騎兵衝鋒方麵,於是歡鬧就暫時停息了。謝爾普霍夫斯科伊走進屋裏盥洗室去洗手,看見弗龍斯基在那裏;弗龍斯基正在用冷水衝洗。他脫了上衣,把他那曬紅的、多毛的脖頸伸在龍頭下麵,用雙手搓擦著脖頸和頭。等他洗完了,弗龍斯基就在謝爾普霍夫斯科伊的身旁坐下。他們一同坐在盥洗室的小沙發上,開始談起他們兩人都非常感興趣的話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