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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羊城一宿(1 / 1)

◇雍芝平

大學裏的第一個暑假,我就背著書包隻身急急地到南方尋夢了。

一想到馬上就要踏上那片使無數人的淘金夢得以實現的熱土,從未出過遠門的我就激動難安。黃鶴樓、洞庭湖、長江大橋、長達14.3公裏的大窯山隧道,一路行來,分明有一種“即從巴峽穿巫峽,便下襄陽向洛陽”的感覺。

到達廣州,已是深夜一點。我要去的地方是中山市的一個小鎮,當時已沒有去那兒的車。於是,擺在我麵前的路隻有兩條:要麼像所有的外出打工仔一樣雙手抱膝蜷縮於火車站廣場,要麼去找個旅館打發掉這黎明前的四、五個小時。

我正在為是否找旅館而舉棋不定時,忽覺有人抓住我的書包將我向一邊拉。事實上,他一直在對我說話,隻是周圍太吵加之他滿嘴的廣東話因而並沒有引起我的注意。看到他手裏的木牌子,我才明白過來他是要我去住他們的店。我立馬想起了影視片裏所描繪的黑店,不由得心裏一驚,忙告訴他:我不住店。他聽我說的是普通話,便說:“小姐,這麼晚了,哪有不住店的呢。你不是本地人吧?來我們店保你舒服,來吧!”說著他又伸手來拉我的胳膊。我急了,一甩胳膊,連聲道:“不、不、不……”說完,撒腿就跑。幸虧人多,總算甩開了那人。

當我再次準備找個地方坐下來時,幾個手拿牌子的男男女女從不同方向又向我包圍過來……我跳起來抓住包撒腿又跑。可無論到哪兒,隻要稍作停留,馬上就有人朝我走來。也難怪,廣場上雖有那麼多或蹲或躺的旅人,但實在找不出一個衣著如我一般齊整的年輕的單身女子。

看來,如果不住店的話,這幾個小時非把我折騰死不可。一路上的激奮新奇霎時間蕩然無存,45分鍾之後,我終於衝破了那幫手執木牌接人住店的人的重重包圍,走進了某郵電局招待所——畢竟是國家的,想必“黑”不了。

房間在六樓。樓道很暗,且有一股股怪味,直逼得我上樓時不得不一手掩著鼻子一手攀著樓梯扶手。房間裏沒有電扇,隻有一張床,一隻塑料桶、一雙拖鞋和一台碩大的彩電。放下包,渴得要命,除了那隻桶外根本沒有任何盛水的器具!天哪,這就是60元錢一晚的房間?

不能洗忍一下也就罷了,可沒有水喝怎麼辦?找服務員小姐去。理直氣壯地來到服務台前,可當看到那張睡眼惺忪且傲慢無禮的臉時,我一下子蔫了,說出的話竟是“請問,有沒有水啊?”“要水去水房,叫我起來幹什麼,有沒有搞錯啊……”本想再硬著頭皮給她解釋一番,但一看到那一臉的不高興和不耐煩,又是一陣惡心,我捂著嘴衝進了水房。

“啊——”突然響起一聲尖叫,嚇得我幾乎跳了起來。原來是一少婦正在用塑料桶衝涼,我這麼闖進來顯然嚇著她了。她惡狠狠地衝我哇啦了好一陣子,我一句也聽不懂,隻是堅信那絕不是在向我友好地問候,一句“對不起”還沒說出口,胃倒先是猛一收縮,接下來便是翻江倒海的一陣窮嘔。當我準備轉身向那位少婦道歉時,身後隻有嘩嘩的水流和空桶一隻——可以想見,那少婦剛才是怎樣一手掩著口鼻一手拉著浴巾奪門而去的。

當我坐在床上時,已是三點了。電視上的節目使用的全是粵語,房間裏燥熱難耐,窗外的車站燈火通明,依然繁忙、美麗,高樓大廈鱗次櫛比,這確確實實就是羊城廣州——曾經瘴疫猖獗、潮濕蒸鬱、人煙稀少的南荒之地,令我長期以來魂牽夢繞的創業者的天堂。即使在遠未開化之時:蘇軾就鐵定了心,要“九死南荒吾不恨,茲遊奇絕冠平生。”而我何以現在竟然四肢疲軟、激情了無?窗欞上,一隻壁虎正靜靜地注視著我。窗外那麼繁華熱鬧,它為何偏要覓食於一方鬥室?莫非它亦深諳那是個不屬於它的世界?不由自主地,一滴清淚“叭”地砸在窗台上,驚得那小可憐急速遊走了開去。

窗外,或坐或躺的人已開始起來到處走動舒胳膊展腿。趕快收拾一下,七點鍾還得趕路,盡管已是心有餘悸。

配圖:於雅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