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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重歎氣:“朕原本就說要去城外親迎,偏偏你們都不讚成!”
皇後愈發無奈:“陛下風寒這般重,昨夜又高興得幾乎一夜未曾合眼,哪裏適宜出宮?”
一旁坐在榻上拿魯班鎖哄妹妹玩的嘉儀歎氣:“父皇如今竟是最不叫人省心的一個了。”
她也是隨大軍一同回來的,隻是在臨近京師時分開了,提早了兩日回宮。
皇帝聞言笑歎道:“我們儀兒出去一趟漲了見識,竟嫌棄起父皇來了。”
說著,重新坐了回去:“等著也是等著,不如再同父皇說說你這一年多來的見聞——”
皇後看著言行神態愈發從容的長女,眼中笑意愈深。
她們儀兒真聰明——給自己選了一位最好的老師。
……
範陽王歸京數日,諸多褒獎賞賜不必多提,每日早朝後,更是免不了被皇帝截下留在宮中用膳。
據傳話的內侍說,頭一日,範陽王本是拒絕了的。
待得第二日,陛下得公主提醒,想到了個好法子。
“陛下請王爺前去甘露殿共用午膳——”
“勞煩回稟陛下,便道本王——”
內侍接著說道:“吉學士也在。”
“……便道本王這便過去。”
是以,衡玉一連在甘露殿內,用了七八日的午膳。
這一日落了雪,膳後,皇帝留時敬之說著話,衡玉被嘉儀拉去了甘露殿的書房中賞看雪中梅景。
“老師您瞧,這株梅樹是不是格外不同,頗有風骨之姿?”嘉儀指著窗外的雪梅問衡玉。
衡玉看過去,有著片刻的走神。
從前,她不曾來過此處。
但許久之前,她曾聽另外一個人含笑稱讚著提起過——甘露殿書房外有一株老梅樹,風姿奇絕。
大雪簌簌,如鵝毛飛墜。
“娘子……雪愈發大了,回房吧。”
消業寺中,一道藍灰身影立於廊下,視線定定,不知在看向何處。
披風遮去她一側殘缺的手臂,身形削弱如草木將枯,然一雙眼睛裏卻仿佛有無盡火焰在燃燒。
“……他回來了,是嗎?”
“是。”其蓁在她身後,低聲答道:“範陽王大勝還朝……西域已定,南詔戰事也已平息。”
那道枯瘦的身影發出一道低低而刺耳的笑聲。
“還真是……”那聲音微微咬著牙,道:“好運氣。”
“你說,是不是連上天也偏心他們?”她抬眼,緊緊盯著雪落不止的青灰色天際:“為何好事好運皆被他們占了去?本宮究竟差在他們哪裏!西南戰事,本宮亦有本領平定,可為何你從不肯給本宮機會!單單隻是因為,本宮生作了女兒身嗎!”
“天地既孕男女,又為何這般不公!”
“同是姓李,皇兄蠢笨無能,昶兒心慈手軟……而本宮從無弱點,到底輸在何處!”
她一聲聲地質問著,忽然巨咳起來。
其蓁趕忙將人扶住:“娘子……”
“你說,你說……上天為何如此不公,單因男女之分……便要將本宮的一切努力抹殺嗎!”
“……”
雪一直下。
“……你回京也有十餘日了,我統共才見了你兩回!”
衡玉剛出甘露殿,便被裴無雙攔下了。
“你如今倒真成大忙人啦。”裴無雙拉著衡玉的手,語氣嗔怪,眼裏卻始終帶笑。
“久不回京,崇文館中許多事情需要料理。”衡玉笑著道:“不如隨我去崇文館聽講可好?”
“那怎麼可以……我是後宮嬪妃,崇文館豈是我能去的。”裴無雙搖頭:“讓那些禦史知曉了,又該指指點點了。”
“頂多吵一架而已,反正他們也吵不過我。”衡玉語氣渾不在意,然而也覺出了好友的變化。
縱然帝後仁厚,可身處這深宮之中,又豈能當真做得到無拘無束呢。
“算了算了,那也不成,我這個人,一聽那些之乎者也便要打瞌睡呢。
阿衡,你是不知,前日我給皇後請安時去得晚了,可是被她們好一頓笑話呢。”
“我總算知道自古以來宮中的女子為何這般容易針鋒相對了,成日覺也睡不好,是人都有起床氣的嘛。”
“……嘉安小公主當真可愛得緊呐,我都想將她偷到我的清虞軒養著……噓噓,這話你可不能說出去!”
“阿衡,這一年多來你都去了哪些地方?”
“可經過江南了沒有?”
還是從前那般話癆模樣。
但……一定很孤獨吧?
衡玉挽著好友,答著她的話,盡可能走得慢一些,再慢一些。
……
兩日後,裴無雙與皇後請安罷,回到清虞軒內,高興得險些蹦起來。
“皇後娘娘特準我年後上元節出宮回家中探望!”
與她一同入宮的貼身婢女也高興得不得了。
嬪妃尋常不可出宮,更不可私下與家人相見,她們自兩年前入宮起,便未再踏出過宮門一步了。
看著眼前因終於能見雙親一麵而喜不自勝的裴婕妤,婢女笑著笑著眼眶莫名有些發酸。
……
很快到了各衙門封印的日子。
年前最後一個早朝臨散之際,皇帝讓內侍各遞了一篇“見聞論”到百官手中:“朕偶得一學子此論,讀來頗覺有趣,望諸卿於閑暇之際共賞共評。”
百官皆應下。
是以,這篇“見聞論”,便好似成了年節間眾官員的“課題”。
有人認真品鑒起來,有人試圖借此揣摩聖心,亦有些不甚通曉文墨的武將摸不著頭腦,幹脆拋在一邊。
時敬之自然也拿到了此論——嗯,他是拋在一邊的那一類。
畢竟,已經提早看罷了。
這一日衡玉剛回了吉家,便聽自家兄長對那篇“見聞論”讚不絕口,“……眼界與靈氣皆備啊,也不知究竟是何人所寫?我昨晚讀到興起處,倒真想與之見麵一敘!”
衡玉笑了笑:“想來阿兄遲早會有機會的。”
吉南弦未深究妹妹話中之意,往她身後一瞧,稀奇地問:“怎麼,今日你家那位,竟沒跟來?”
“他被留在宮中陪聖人下棋呢,一時半刻想來脫身不得。”
這話不假,尤其是後半句——
時敬之從宮中離開時,已近日暮,趕回王府中,一聽衡玉去了吉家,趕忙就過來了,在吉家大門前下馬時,衡玉剛拿起筷子吃了第一口菜。
聽得下人來通稟“姑爺來了”,大家紛紛擱下筷子,衡玉拿筷子將方才夾過的菜整理修飾了一下,滿意點頭。
待時敬之進來時,她便從容道:“便知你會來,都未動筷,正等著你呢!”
孟老夫人吉南弦等人亦心照不宣地笑笑點頭。
時敬之佯裝沒瞧見她唇角的那一點油跡,將這送上門的麵子接下,在她身邊落座。
“誰輸誰贏?”衡玉隨口問他。
時敬之拿起筷子,道:“聖人連輸三局。”
衡玉訝然:“你怎這般強的勝負欲?”
“若非如此,他不能放我出宮。”
“……”衡玉點點頭:“這倒也是。”
“吃魚。”時敬之先加了一塊魚腹處的無刺嫩肉,送到她碟中。
衡玉剛夾起,湊到嘴邊,隻覺太腥了些,但不想辜負他的好意,然而剛咽了下去,便覺胃中一陣翻湧。
她皺眉偏過頭去。
眾人見狀忙詢問起來。
“阿衡怎麼了?”
“白神醫不在家中,先去外頭請個郎中來瞧瞧——”
寧玉道:“看樣子是著了涼了?”
喻氏卻猛地站起了身來:“!”
這情形,這配置,怎會是著涼!
通常來講,這絕對是——
“阿衡莫不是有孕了!”嫂嫂踴躍猜測道。
四下靜了靜。
“阿衡……”時敬之看向衡玉,神色緊張地帶著詢問。
衡玉也怔了怔,細細算了算日子,心中也陡然快跳了幾下。
“等什麼,快請郎中呀。”孟老夫人催促道。
……
一個時辰後,見得一名郎中被送出吉家大門,剛從外麵回來的白神醫眉頭一跳——他這不過出去半日,竟就有人要動搖他的地位了?
總不能是有什麼急症?
這般想著,他快步往前廳走去,正聽得眾人滿聲歡喜地為日後做著打算——
“你們說得這些都是次要的……要我說,眼下當務之急,是將阿衡有喜之事盡快告知蕭伯母才是!”吉南弦笑著道。
“什麼?有喜了!”
白神醫神色大震,快步奔進廳中,看著被眾人圍著坐在椅中的衡玉,不禁懊悔地拍向額頭——這麼大的彩頭,竟不是由他親手開出來的!
早知如此,縱是老嚴的酒再好喝,他也是絕無可能出門的!!
……
這個年節,蕭夫人滿臉寫著“雙喜臨門”,白日裏在人前笑意不下臉,待到了晚間,則是不時便要笑出聲來。
麵對兒媳時,自是百般噓寒問暖,關懷備至。
麵對兒子時,自是教兒子要如何對兒媳噓寒問暖,如何對兒媳關切備至。
……
衡玉與時敬之成親已有兩年餘,這個孩子,似乎來得已算遲了些。
但對二人來講,卻是剛剛好。
西域戰事落定,才算真正開啟了安定之道。
晚間,夫妻二人從上元燈會回到府中,於室內對著燈火閑坐,衡玉靠在時敬之肩頭,聽他不知第多少次問道:“可想吃些什麼?”
衡玉近日胃口差,他便換著花樣問她:“乳鴿湯?或是雞絲銀耳?夜中吃了也不必擔心不好克化。”
“蕭景時,你近來得是將這輩子的菜名都報完了吧?”衡玉閉著眼睛笑道:“我什麼都不想吃,就想說說話。”
她方才說了些關於書院之事,此時便提起近來聽到的一些風聲:“我聽說,有官員暗中商議著,要讓聖人自宗室中過繼子嗣為儲?”
聖人登基已是第四載,至今未有皇子。
“是有那麼一兩個閑人。”時敬之將下頜輕輕抵在她頭頂,“但還未成形,便被中書省的官員訓斥了。聖人尚且年輕,過繼之事言之過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