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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天災(1 /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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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場異常的饑荒突如其來地降臨到菜子溝,令人猝不及防,溝裏溝外陷入一片恐慌。

正是菜子受粉時節,鋪天蓋地的飛蟲從溝外很遠的地方飛來,似乎一夜之間,滿溝的菜子就讓它咬噬光了。

這是一種叫不上名的飛蟲,比飛蛾小,肉眼幾乎看不見,附在莊稼上,吸血一樣能榨幹莊稼的精華。經它咬過的莊稼第二天全都無精打采垂下頭,太陽一曬,葉子便發黑,菜角和麥穗用手輕輕一撚,冒出黴灰,過不幾天,莊稼黴爛一片。

飛蟲是從涼州城方向飛來的,有消息說,一路的莊稼全都化為灰燼,一場大饑荒就要來臨了。

東家莊地早早起了身,從天而降的災難讓他比誰都變得謹慎。記得十三歲那年,同樣的飛蟲就洗劫過溝裏,那可真正是個餓死人的天災呀,逃荒的饑民蟲子一樣朝溝裏湧來,他們操著涼州口音,湧進溝裏就再也轟不走了,饑民跟溝裏人搶奪飯食,拿娃兒換活命的路。早上醒來,會看到後院草房躺滿奄奄一息的外鄉人,大都拖兒帶女,等爹一出現,便跪下喊救命,樹皮一樣的臉至今還留在記憶裏。

災荒總是隔幾年洗劫一次。

昨兒後晌他已發話,今兒起改吃兩頓,大晌午吃糊糊,天黑再吃頓稠的。院裏的糧食連夜做了盤點,不出意外度個三五年饑荒還算有把握的。這樣的年份,甭指望一年兩載過去。

新管家二拐子早早來了,黑青著眼圈,一看又是沒睡好。莊地瞅他一眼,不知怎麼心就陰了。見二拐子不說話徑直進了後院,莊地邁向後院的步子停下來,發了會兒怔,掉頭朝西廂房去。跨過長廊,正要喊門,馬駒的叫聲從裏麵響出來,果然,燈芯抱著馬駒打裏開了門,馬駒望見爺爺,一個蹦子打娘懷裏掙下來,撲到莊地懷裏,嚷著要吃點心。

三歲的馬駒每天頭件事就是跟爺爺嚷著吃點心。

莊地抱了孫子,卻不急著回走,見燈芯臉上又多了道口子,內疚地問:“又抓你了?”燈芯搖頭笑笑,沒跟公公說實話。莊地歎口氣,心事重重折身走開。燈芯兀自站了會兒,聽見後院牛哞羊叫的聲音,進屋拿了東西,朝後院走去。

命旺跟出來,望著她的背影,臉上浮出一層傻笑。

草繩弟弟天狗正趕羊出圈,燈芯說:“天狗你等等,羊今兒不放了。”牛倌半腸子從牛棚探頭問:“牛放不?”燈芯說:“不放。你們都聽著,今兒你們去南北二山,打聽買主,趕月底把能賣的全賣了。”

“賣?”後院的目光齊齊地盯在她臉上,連新管家二拐子也吃驚地說:“這事東家知道不?”

“不用問,照我說的做就是了。”燈芯說完進了料棚,料是早早備下的,夠牲口吃到過冬,這陣兒望見了,就覺它不再是料。她跟奶媽仁順嫂說:“去把木手子跟石頭叫來,今兒個有事。”

新管家二拐子愣在院裏,不明白女人又吃了啥藥,大清早幹些沒名堂的事,正想著去問問東家莊地,燈芯已罵上了:“愣著做甚,沒聽見叫你也去呀?”新管家二拐子在心裏恨了女人一眼,還是跟半腸子和天狗出了門,經過上房的一瞬,目光在玩耍的馬駒身上停了停,快快收回了。

這天的太陽很毒,自打鬧了飛蟲,太陽一天也沒歇緩過,雲像是躲起來般,雨的味兒好久沒聞了。

正午時分,東家莊地進了後院,見石頭和木手子正在裝料,就問誰交代的,石頭說了燈芯,東家莊地沒吭聲,望見牛羊還在圈裏,便發作起來,叫石頭喚少奶奶過來。燈芯聞聲趕過來,東家莊地還在發火,大罵院裏沒了規矩,牛羊圈著讓餓死。等公公發完火,燈芯說:“我想都賣了。”

“啥個?”東家莊地眼珠子幾乎驚出來,“這大的事,你也敢做主?”

“你還看不出來,這天爺要收人哩,養著牲口做甚?”燈芯沒在意公公的態度,心平氣和地說。

“收人?能收到下河院頭上?沒了牛羊還叫下河院嗎?”

“下河院咋了,天爺不長眼睛。”燈芯讓公公的頑固惹躁了,口氣硬起來。

“你?!”公公知道她做出的決定挽不回,爭幾句不爭了,不過氣還在心裏,正好一隻雞跑腳下,一腳踹出老遠,雞咯咯叫,惹得一旁的石頭偷著笑。石頭的笑感染了燈芯,目光輕輕一碰,閃爍著躲開了。公公瞥一眼燈芯,恨恨地走了。

燈芯真不明白,公公活了一輩子,咋連這點兒腦子都沒有,一院的牲口,要吃掉多少糧食?

料裝完後,燈芯讓他們碼到北廂房,說不定哪天這些料就能救命。石頭幹活真是賣力氣,比一個壯勞力還強。望著石頭越發健壯的身子,少奶奶燈芯的目光蒙矓起來。

二拐子他們跑了兩天,竟沒打聽到一個主兒,倒是碰著幾個往外賣牲口的財主,還說下河院那麼大,不如替他們買了算了。燈芯急了,看來都做起了度荒年的準備。這天中醫爹忽然來了,說涼州城外收牲口,專給青海馬爺的隊伍供。這是個好信兒,幸虧聽到得及時。燈芯趕忙吩咐二拐子,多備些人手往涼州城趕牲口,二拐子嘟囔著叫人去了。

中醫爹問:“命旺哩?”燈芯說:“怕是又去抓螞蚱了。”十八歲的命旺是過年時好的,眼下能到處走了,隻是腦子還不清楚,整天就知道跌跌撞撞跑地裏捉螞蚱,再就是滿村子攆著打狗。村裏的狗都讓他打怕了,一見他就沒命地跑。

中醫爹又問了些院裏的事,目光最後擱女兒肚子上,問:“還沒懷上?”燈芯躲開爹的目光,心複雜成一片,這話爹問了不止一次,每次都問得她心如刀絞。

有誰知道,一切平靜之後,夜成了燈芯又一個災難。隻要一吹燈,一到炕上,命旺就會猴急地爬上來,咬住她奶子。命旺咬奶的功夫越發精湛了,沒幾下就讓燈芯久旱的身子鼓脹,豬拱食般的吮咂中身子在一節節炸開。空氣裏爆響著水汽幹裂的聲兒,從靈魂到肉體無不處在欲焚欲死的浪尖上。

跟自家男人真正有上一次的念頭魔咒般讓她丟棄一切羞臊與廉恥。比豬還笨的男人隻知道趴在身上咬,東西閑在那兒壓根兒不會用,氣得燈芯恨不得手把手教他,難抑的欲望伴著舞動的身子漸漸沉入溝底,無邊的黑暗籠罩住生命的光亮,令她再次生出生不如死的絕望。

這些話怎是一個女兒家能跟爹開得了口的?爹在無奈中歎口氣說:“不急,等爹再想想法子。”

爹的話便成了她重新振作的理由,下河院真正意義上的後繼無人才是她忍了又忍的唯一解釋。

馬駒雖然能滿院子跑了,可她騙得了別人,騙不了自己。

趕上牲口出門的這天,二拐子突然推說婆娘病了,走不開。燈芯氣得一跺腳:“婆娘要緊還是牲口要緊?”話一出口就覺說錯了,隻好賭氣說,“你不去我去,不信它能死了人。”

說著,真就收拾了東西,要去涼州城賣牲口。此舉驚得公公在上房裏罵起來:“不是你了,想做甚,那活也是你一個女人家做的?”

“我不做誰做,難道硬等著人家看笑話?”這話雖是說給二拐子聽的,但也說到了公公的痛處。公公果然不再阻攔,過了一會兒,喊草繩男人進去,定是交代路上的事去了。

上了路,燈芯對二拐子的氣就越發大:“不識好歹的東西,就知道吃,多一把活不幹,遲早有天吃死你。”她心裏清楚二拐子為甚,就是悔不過這口氣。不就那一口麼,偏不讓你吃,看你能咋!石頭勸她:“算咧,跟他生氣犯不著。”“哪個犯不著,他當我是甚,有他這麼當管家的嗎?”

石頭笑說:“他心思壓根兒不在管家上,瞧他瞅你的眼神,恨不得一口吞下去。”

“瞎說!一個娃兒家哪兒學的這話?”燈芯嗔怪一句,心卻騰地緊起來。如今連石頭都看出了他的心機,這院裏,還有誰不知?壓在心頭的不安越發濃了。

同去的共五人,草繩男人連夜打窯上趕來,這陣兒正追趕亂跑的騾子,木手子跟天狗趕著牛羊,她跟石頭走在最後,身後的青騾子馱著來回的吃食。涼州城遠,來回怕得十天路程,東家莊地臨出門時又攆出來,再三交代,夜裏一定要操心好牲口,甭光顧了睡覺,讓賊把牲口趕了。燈芯嘴上說放心,心裏還是擔著驚。幾百頭牲口加上五個人,走在溝裏也著實壯觀,引得一溝人站遠處觀望,不時地喊話過來:“夜裏操心啊,早去早回——”

頭天走的路多,夜黑時他們在一山坳裏停下,瞅瞅不遠處有個土圍子,便將牲口趕進。土圍子像是很久前財主家的院子,時過境遷,隻剩了廢墟,不過圈牲口正好。點完牲口,草繩男人忙著生火做飯,石頭跟木手子搭過夜的帳篷,燈芯也不敢閑著,過來幫天狗喂草。

天狗不單人老實,幹起活來更是心細,這三年,多虧了他照管一院的牲口,下河院的牲口數竟然翻了一番,還不算年頭節下殺掉的。對天狗,燈芯真是打心底裏感激。一邊幹活一邊就扯上話了,燈芯問天狗:“涼州城去過麼?”天狗搖搖頭,說:“我連溝裏都沒多出過,那麼大的涼州城,哪兒是我去的地兒。”“那,這趟出門高興不?”“高興,高興,咋個不高興呢?”天狗老實地笑笑,看得出他是真開心。

天狗二十了,十七歲來的下河院。這兩年,草繩一直給他張羅著說媳婦,他自個兒反倒不上心。燈芯問過幾回,才知道他在溝裏瞅下個姑娘,是木匠李三的二丫頭。燈芯便去李三家問媒,李三兩口子見少奶奶燈芯親自做媒,二話沒推辭答應了,說好入秋定親,過完年娶人。天狗自然感激不盡。這陣兒聽少奶奶問話,臉紅著說到涼州城想給素兒買個東西,但不知買甚才好。素兒便是他瞅中的對象,燈芯笑說:“到時我帶你去買,保素兒喜歡。”

吃過飯天已濃黑,熱了一天的天開始吹起涼風,吹得人渾身舒服。草繩男人忙著在土圍子四周堆柴火,夜裏生起來既防賊又能嚇狼。溝裏狼多,時不時竄進村子引起一場驚慌。一切準備停當,五個人圍成圈說話。草繩男人話少,半天接不上一句,天狗礙著姐夫麵不敢亂說,隻有木手子話多,他說起了自個兒小時的事。

木手子不是溝裏人,他是涼州城外一個叫馬兒墩地方的人。六歲那年,飛蟲肆虐,馬兒墩遇了百年罕見的大災荒,木手子跟著爹娘逃荒進了溝,半道上娘得了水腫死了,吃草根吃死的。爹抱著他往前走,到菜子溝時爹剩了一口氣,跪在老東家麵前求老東家收了木手子,長大做牛做馬都行,隻要能讓娃娃活命。說完爹咽了氣。木手子是老東家莊仁禮拉大的,老東家臨咽氣時還放不下心,沒給木手子成個家,抓著木手子手說:“娃啊,你要好好跟少東家過日子,娶了媳婦生了娃,沒忘了來墳頭上告一聲。”

木手子後來跟溝裏小寡婦豆秧兒成了家,生下一男一女,每到年頭節下,必要帶上兒女去給老東家磕個頭。說起那年的饑荒,木手子牙縫裏絲絲抽涼氣,那可真叫個人吃人呀,他就親眼見過兒子把餓死的娘一啃幾截子。木手子的話讓所有人心裏都抽涼氣,燈芯更是默默祈禱,千萬甭讓這麼大的災荒來嚇人呀。

到了後半夜,燈芯實在困得不行,草繩男人讓她放心睡,說自個兒守著。燈芯望望四周,墨黑的夜掩住了一切,溝裏越發顯得恐怖,她鑽進帳篷,讓石頭也來睡。石頭說:“我給你守著。”燈芯說:“都是自家人,怕甚,不睡丟個盹兒也行。”

石頭鑽進來,緊挨著她,兩個人坐幹草上卻又睡不著,便摸著黑說話。很多個夜裏,燈芯就這樣摟著石頭,像是摟住馬駒,有時兩人並排躺磨坊炕上,一直說話到天亮。石頭偶爾也會伏她臉上,手輕輕滑動,眼裏撲閃著晶晶的亮。這個時候的石頭便會被一股奇妙的幸福點燃,一口一個姐不停地叫,那叫聲,能讓燈芯忘掉所有的煩惱,仿佛這世上就剩了他倆,怎麼叫她也嫌聽不夠。

日子裏凝結著說不清道不明的味兒,那味兒久了,便成了一種依戀,一種貪。想想這三年,若不是少年石頭,能熬得過來?真怕有一天醒來,長大的石頭遠走高飛,再也喚不回這純淨中暗含了欲望的相依相偎。

石頭跟她說了會兒話,到帳篷外守夜去了,燈芯這才踏實地閉上眼,安心睡了。

2

狼是三更時分竄來的,牛羊的氣味嗅進狼的鼻子,從山堖一路尋摸過來。看見火,狼止住步,遠遠蹲在土圍子四周,瞪著藍瑩瑩的眼,等機會撲過來。

一群狼,領頭的是隻公狼,蹲在離草繩男人最近處。草繩男人聽見黑夜裏的響動,趕忙叫醒丟盹兒的木手子他們,木手子要撲,被草繩男人一把摁住了。

此時,人跟狼對峙著,誰也不敢先發出響動。石頭蹲帳篷門口,忍不住哆嗦,這邊就他一人,要是狼朝這兒下手,他是抵擋不住的。燈芯夢中驚醒,剛摸出帳篷,讓石頭一下子抱住,捂了嘴,生怕她一驚叫喊出聲來。看清是狼,燈芯軟軟癱在了石頭懷裏。草繩男人不停地使眼色,讓他們甭出聲,可石頭根本看不見,抱著燈芯的手不停地抖,目光盯住狼,閃都不敢閃。

狗怕石頭狼怕蹲,人隻要蹲著,狼不敢輕易撲上來。相持了一陣,燈芯能自個兒挺住身子了,石頭騰出手,往旺裏挑了挑火。柴火的劈啪聲竄起,狼豎起了耳朵,公狼的眼睛挪向這邊,大約瞅見石頭懷中的女人,嘴巴動了動,試探著往這邊挪了幾步,土圍子邊上的人全都屏了息。

草繩男人已在拿刀,要是狼膽敢攻擊,他會第一個撲過來。燈芯死死抓住石頭胳膊,牙咬住他肩,都咬出血了,石頭不敢叫,這時候他覺出自個兒是個男人,應該像草繩男人那樣果敢冷靜。身邊的女人就是他的命,要是狼敢撲她,他會用身子堵住狼嘴。他一隻手裏牢牢握根棍子,後悔沒學草繩男人那樣帶上刀子;一隻手不停地撫摸女人,給她安慰,給她力量。

墨黑的夜布滿了猙獰,人和狼就這樣頑固地對峙著,誰也不進攻,但誰也不先放棄。空氣呼一口都讓人心寒。終於,公狼在一次次試探中摸清了人的底細,覺得人怕它,開始謀算著進攻了。後麵的狼群跟著一步步逼近,幽幽藍光像奪命的陰魂。誰的心都提在了嗓子眼兒上。

眼看著公狼一步步朝燈芯這邊的帳篷挪來,草繩男人急得幾乎要躍起了。木手子搗了他一下,示意他再等等。然後,一步步的,悄悄摸進土圍子,將拴在牛腿上的繩索一一解開。牛受到驚嚇,開始警覺地往外移動。黑夜裏,牛看到了狼的綠眼,嗅進鼻孔的異味頓讓四蹄充滿了精神,立時,幾十頭牛豎起了眼,火星味兒四濺,長長的角發出寒光,直直地逼向蠢蠢欲動的狼群。

要是這麼相持下去,是能相持到天亮的。

怪隻怪花犍,花犍是牛群中最猛的,平日三頭牛也不是它的對手。它能獨自拉著犁鏵犁掉三畝山地,馱起東西不比騾子少。燈芯本是舍不得賣它的,又怕它吃得太多,養不住。牛跟狼對峙中,公狼有點怕花犍,可又不甘心,終於試探著往前挪了幾步。花犍以為公狼要進攻它,猛一下躥了出去,尖利的角瞅準公狼肚子抵了過去。

本想伺機而動的公狼一看花犍撲向它,凶狠地迎了上來,立時,溝裏展開一場搏殺。狡猾的公狼早已具備跟牛對抗的本領,抓住牛轉身慢的缺點,在花犍四周打旋,惹得花犍急火攻心,四個蹄子亂舞,踩出一團塵。公狼瞅準時機,狠狠衝花犍脖子上咬了一口,疼痛惹怒了暴躁的花犍,它的生命中哪兒吃過這等虧,遂瞪圓一雙怒眼,直視住公狼,兩隻長角更像兩隻鋒利的長矛,直直地就衝公狼刺去。

霎時,嘶叫聲響徹起來,驚得黑夜抖了幾抖。

公狼一出擊,整個狼群嘩地撲了過來,牛跟著四下散開,跟狼形成一個包圍圈。狼被牛圍在裏麵,已沒了逃路。就見十幾隻狼齊齊地躍起,露出猙獰的牙齒,衝牛脖子撲。狼跟牛鬥,聰明的牛不會抬頭,隻是抵住身子死死盯住狼,一等狼發起進攻,瞅準狼肚子將角抵過去,一角就能將狼穿破肚皮挑起來。溝裏的狼都經曆過搏殺,自然不會輕易上牛的當,可牛也絕不示弱。在溝裏,每一個生靈首先學會的就是如何保護自己,生命受到威脅時,發出的反撲往往是致命的,也是超乎想象的。兩相爭鬥中,就有一隻狼被挑破了肚子,讓牛甩出老遠。更多的狼撲過來,齊齊地圍住那牛,要給同伴報仇。果然在稍稍的怠慢中那牛讓狼咬住了脖子,怎麼也甩不開,狼惡毒的牙齒遠比刀子鋒利,牛發出一聲吼,震得山搖地動。

溝穀裏寒光逼人,少奶奶燈芯嚇得縮在石頭後邊,魂都出來了。草繩男人趁牛圍住狼的空,快快地躍過來,一抱子抱住燈芯,將她護在身下。這空兒就有聰明的狼瞄準他們,想避開牛向他們下手。草繩男人握刀的手忍不住抖,心裏一個勁給自己打氣,一定要沉住氣。可還沒等他定下心,一隻狼便猛撲過來,草繩男人騰起身子,明晃晃的刀直插狼的心窩。狼一個撲空又折轉身子,二次騰起時遇到了花犍尖利的角,花犍見狼衝主人發狠,一個斜刺衝過來,正好對上縱身的狼,隻聽狼淒厲地嗥叫一聲,便讓花犍重重甩出五尺遠。草繩男人不敢怠慢,趁狼甩昏的當兒,躍過去,一刀結束了狼命。

被狼咬住脖子的那頭黑牛還在掙紮著,頑固的狼任憑黑牛怎麼甩也不肯掉下來,黑牛殷紅的血從脖子裏流出,它快要讓狼咬斷氣了。隻見花犍狠狠地撲過去,借著甩蹄的勁,一隻角斜刺裏猛地插入那狼的肚子,扭頭就甩。可花犍用力過猛,牛角同時刺穿了黑牛喉嚨,就聽黑牛發出一聲慘叫,轟然倒地。

在所有的動物中,最見不得同類死亡的怕就是牛了。一見黑牛倒下,四個蹄子艱難地掙紮,牛群齊齊地發出一聲悲吼,那聲音,讓整個溝穀都搖晃起來,牛群瘋了,完全不顧自個兒安危,向狼發起猛攻。

溝穀裏響徹著絕命的哀嚎,那是牛群向死去的同伴發出的哀嚎,也是向狼群發出的複仇的聲音。這聲音到了人耳朵裏,就成了悲天慟地的絕唱,成了淒婉哀絕的呐喊。

血腥四濺,咆哮震耳,天地不見了,溝穀不見了,看見的,隻是一場血殺,一場生與死的較量……

終於,公狼讓三頭牛合力挑上了天,牛頭一擺,凶殘的公狼被分成三大塊,血像雨一般降下來。一見領頭的公狼斃命,狼群頓時亂作一團,沒戰幾下便倉皇逃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