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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父老鄉親(2 / 3)

如今,右手隻有大拇指的獵手,靠種地,靠護坡,靠給人幹個小工子生活,倒也過得殷實。隻是再也不殺生了,連逢年過節殺豬宰羊也不去看,還為死去的動物默默祈禱呢。

先生爺

先生爺離開人世已經十多年了。可他的名氣依然像四季的風一樣傳揚著。

先生爺姓李,名滿,打我記事起,他就是一個慈眉善目、髯須飄逸的老人了。因他德高望重又好醫術,四鄰八鄉的人見了他都稱先生爺。

家鄉有一山嘴名前坡嘴,先生爺就住在綠樹陰翳的前坡嘴下。先生爺醫術高明,為人誠善,方圓幾十裏慕名求他看病的人絡繹不絕。多少人由於他的“救死扶傷”,病體康複。他家的牆上也因此掛滿了鄉親們稱道他醫術人品的牌匾,最遠的還有青海人送的呢。聽老人們說,他曾給李先念隊伍裏的人治過病呢。

先生爺自小喜好中醫,對山上的草藥有特殊的感情,每每采集回來,都要對著《本草綱目》去琢磨,蒸啊,煮啊,用嘴嚐啊,一絲不苟。這樣,幾年下來,他掌握了許多調節人體陰陽平衡的方子,在實踐中邊醫病邊提高,後來就有了自己一套治病的絕活。

他還常常懷揣一本黃的像表紙一樣沒頭沒尾的破書,人說那是一本叫《奇門遁甲》的奇書。先生爺能掐會算,有看墳地,乃至騎鬼捉鬼的能耐,也許都得益於那本書吧。

一次,村裏的牛娃他媽在家裏又哭又鬧摔東西,誰也勸說不下,請來先生爺。隻見他一手端一碗水,一手拿一把刀,在屋子的旮旮旯旯兒轉了三圈,邊轉邊嘴裏念念叨叨。最後,他說:“是個橫死鬼著身,看,我已殺在碗裏了。”大人們紛紛點頭表示看著了,我們眼睛睜得銅鈴似的,可什麼也沒看到。這時,牛娃他媽躺在炕上滿頭的水,嚷著口渴要喝水,已經沒啥事了。還有一次,先生爺給我們幾個娃娃講,他昨晚騎鬼到幾十裏外的掃帚溝去和人商量事,早上回來走到稻地上時,雞叫了,鬼跑了,把他扔了下來。這不,弄了他渾身的泥水。聽得我們個個咂舌頭,心裏說,我們要能騎鬼那該多好,就不用上學,可以到處遊玩了。

先生爺把脈看病是一絕。你要有個頭疼腦熱什麼的,他眯上眼,微晃著腦袋,輕輕按按左手腕,輕輕按按右手腕,然後,慢條斯理地說,你這是什麼病,咋得的。給你開單方,抓幾服吃了保準好。果然也就好了。村裏家家戶戶都讓他看過病,他從不收錢,煙酒之類也不要。他煙酒不沾,吃飯隻吃素,油啊,蔥啊,蒜啊,也一律與他無緣。一次,百裏外的人跑來說,他媽快不行了,請先生爺去看。先生爺二話沒說,連夜晚就上路。他的靈丹妙藥救了那人母親的命,人家給他幾千元答謝,他分文不取。後來,那人把他認做幹大了。

村裏老一茬人的墳地都是他給選定的。農村人對墳地很看重,認為是蔭及子孫的大事。誰家要給老人拱墓,請先生爺來。他拿上羅盤,這兒測測,那兒量量,忙乎一晌子,墳地定了,他隻喝一碗糊湯就走了。誰家要是老了人,從倒頭到入土下葬,他全程操持。墓封口時,他老人家提著五穀鬥在墳上撒著,嘴裏念叨著,那家人虔誠地按他的意思做著一切。

先生爺會掐算。誰家要是丟了什麼,都會請他掐算尋找,大都能找到。有一次,我把筆丟了,媽媽急得翻箱倒櫃地尋,連老鼠窟窿也找了三遍,就是找不到,我哭著鬧著。媽媽去請教先生爺。他問了時辰,眯眼用右手大拇指掐著其他四指的關節,嘴裏嘰嘰咕咕著。過了一會兒,他睜開眼,慢悠悠地說:“在東南方,一邊挨土,一邊接木。”我媽趕緊回來照先生爺的吩咐尋,終於在桌子腿底下找到了。打那以後,我對先生爺佩服得五體投地了。

逢年過節,先生爺家像過事一樣熱鬧。四麵八方給他老人家拜年的人成群結隊。大都是提著小圓籠,拿二十個饃,一把掛麵,一包紅糖。他有時就送給左鄰右舍幫著吃。他家的幹饃平常要吃到“二月二龍抬頭”以後哩。

先生爺也是我們苗溝的“活字典”。李家的家譜,苗溝的來曆,哪座山哪塊石的古經,他老人家都能說出個一二三來。他家藏的家譜圖,每年都要拿出來曬一下。我們小娃娃就像看小人書一樣興奮,像盼過年一樣每年盼著這一天。

先生爺給他自己選的墳地在一個幹石崖上,麵前是個?塄,後麵是一個槽形的石凹。他老人家最後的歸宿就定在了這兒。村裏人大都認為這裏沒啥好風水。可先生爺自有他的道理,誰也不得而知。他的後人至今也沒有什麼發達,將來會是什麼呢?於是,他蔭及後人的作為就成了一個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