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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2 / 3)

拾糧扔鎖子的動作讓水二爺看到了某種危險,這危險比馬家兵還令他恐慌不安。

水二爺並不認為是自己的話先傷了拾糧,他把拾糧的動作跟前些日子來路的變化聯想到了一起,結果,就把事情想得愈加麻煩。

水二爺躺了大半天,仍然想不出一個解除麻煩的辦法,最後,不得不敗興地承認,自己老了,一個老如黃昏的人,是沒有力量解決麻煩的。

聽天由命吧,一生剛強的水二爺人生頭一次發出宿命的歎。

令人欣喜的是,這天的水英英並沒固執到底,等她跳出屋子,一看南院空蕩蕩的,剛才罵她鎖她的兩個人,都沒了影。院裏飄蕩著一股怪異味兒,水英英感覺不對勁,扔下包袱到了後院,看見吳嫂跟狗狗一左一右護著拾糧,像護住一個受傷的嬰兒,水英英心裏,就多了層東西。

她悄然離開後院,重新回到自個屋裏後,想法,就跟剛回來時不一樣了。

八月出去九月也快要出去的一天,水英英意外得到消息,平陽川仇家二公子仇家遠並沒叛變,他讓祁老太爺暗中送走了,送到了他該去的地方。

祁老太爺的寶貝孫女祁玉蓉原來也姓共,正是靠了她,仇家遠才得以平安脫身。

消息是平陽川那邊帶過來的,二姐說她們一家暫時還好,讓爹和英英不要擔心。

水英英心裏,一塊石頭總算落了地。

不久之後,水英英開始嘔吐。一開始她以為是吃壞了,嚷著跟拾糧要藥。連著吐了幾次,吐醒了吳嫂。這天再吐時,吳嫂驚乍乍說:“不是吃壞了,是有了,有了啊――”

吵嚷聲傳到上院,水二爺一個箭步從上院跨出來:“有了,有啥了?”

“二爺,給你道喜啊,你要當爺了!”吳嫂說著,喜悅的淚就打眼裏興奮地奔出來。

水家大院洋溢著一股子喜悅,吳嫂那一聲喊,讓人氣已經薄得不能再薄的水家大院猛就翻了個跟鬥。

水二爺第一個改變態度:“殺羊,拾糧,殺羊。”

拾糧本來還跟水家父女鬥氣,水二爺那句傷心窩子的話讓他記恨了兩個多月,臉也拉了兩個多月,一聽要做爹了,臉上的陰雲一掃而盡,水二爺還沒把話說完,拾糧已經跑進羊圈抓羊了。

“爹,我殺,我這就殺。”

水英英臉上掛滿了自豪,拾糧宰羊的空,她進進出出,換了好幾回衣裳。換一回,吳嫂笑一回。最後,她把剛穿上身的水紅汗衫又脫了,換了一件花格子布的,下身穿了條墨綠色長褲,腰有點大,再過三四個月等娃出了懷再穿還差不多,可她用一根紅紅的腰帶硬提住了。這些衣裳,是上次跟拾糧去古浪時買的,那個時候她就想,等哪一天開懷,她一定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她可不想學大姐二姐,懷娃時那個難看,醜死人了。吳嫂再次笑出了聲:“我的冤家,這褲子現在穿還早,趕著穿了,出了懷穿啥?”

水英英不害臊地說:“就今天穿,出了懷還有。”

“穿,穿,想穿啥就穿啥。”水二爺顫著聲笑,笑完,又叮囑:“走路小心點,往後,院裏的活,不幹。”

“院裏沒活。”拾糧搶著說。

院裏真是沒活,自打藥犁翻過,院裏真就沒一點活了,那點兒莊稼,少得讓人沒法出力氣,吳嫂和狗狗,還幹一天緩三天呢,哪能挨上英英。

一家人吃著香噴噴的羊肉,口無遮攔地喧談著,水二爺按捺不住,要給肚裏的娃取名字,吳嫂罵他妖精,哪有肚裏就給取的?水二爺想想也是,喝了一口羊肉湯道:“我水家又添人了,這回,一準是個帶把的。”

一聽帶把的,英英不滿了:“爹,不管是丫頭還是娃子,你都得高興。”說著,臉往拾糧臉上一瞅,拾糧好像被這突如其來的幸福陶醉住了,懷裏攬著月月,目光癡癡的,望住遠方。

水家大院因未來的小生命溢滿快樂的日子,東溝傳來一個令人哭笑不得的消息。東溝財主何大搖身一變,坐在了保長的位子上。這一次,他坐得異常堅定。

任憑兒子和兒媳以死來威脅,他都不為所動。

消息傳開,舉溝嘩然。人們驚異於何大財主的變化,他不是曾經為逆子何樹楊氣得發瘋麼,不是曾經因家裏出了叛徒上吊抹脖子發誓說不活了麼,怎麼現在義無反顧地做起了馬家兵的走狗?

水二爺冷冷地一笑。逼的,逼的呀,他在心裏歎道。

這天後晌,女兒大梅連哭帶喊跑來求水二爺,讓他去勸勸公公,千萬別做這種傻事。麵對大梅的哭訴,水二爺奇奇怪怪裝出一副老眼昏花的樣子,大梅足足哭訴了一頓飯的工夫,隻換來他半夢半醒的幾個字:“啥,你說的啥?”

大梅傷心至極,原指望這種時候,娘家爹能幫她出個好主意,至少,能給她寬寬心,哪知……英英非要拉大梅住一宿,大梅哪還有這個心,當下,哭哭啼啼就要回去,害得英英連最最激動的事都沒來及告訴她。

喜悅並沒有持續到孩子出生,橫溢了不到兩個月,淡了。

最先淡的,是拾糧。

一嶺的中藥被水家老弟兄兩個犁翻後,拾糧的心就開始沒有著落,如果不是英英懷孕這檔子事,他是耐不過去這兩月的。

英英用未來的生命給了他兩個月的歡樂,但僅僅兩個月,拾糧又就不安分起來。這一天,他趁水二爺在上房睡午覺,偷偷溜上山,地裏的藥雖說犁翻了,但也有犁頭漏下的,尤其是水老大犁過的這地,漏的就更多。幾個月的掙紮後,這些藥頑強地生長起來,跟往年幾乎看不出兩樣。

原本麵目猙獰的地,意外讓這些藥鋪嚴實鋪好看了。

隻是很可惜,因為錯過了采割季節,藥已顯枯萎。這不打緊,拾糧轉了一圈,心中便想好補救措施。哪知,他二番回院拿工具時,就讓水二爺擋住了。

“你往哪去?”

拾糧也不隱瞞,實打實說:“地裏收藥!”

“你個不安好心的,還想害我水家是不,你給我回去!”

水二爺這句話說錯了,近來水二爺常常說出些莫名其妙的錯話,他自己不覺得,但這些話一出口,就傷著了拾糧。

“我沒害過水家,從沒。”拾糧也不知犯了啥倔,當麵就跟水二爺頂撞上了。

“你個西溝的,還有理了?”

“我沒理,我啥時有過理?”

“嘿,你還越說越來了,嘴上的勁大是不是?”

水二爺氣得在地上轉磨磨,他還從沒讓人當麵頂撞過,現如今,上門女婿倒給他甩起臉子來。

聽見翁婿兩個吵,英英打屋裏走出來,腆著個大肚子。“糧――”她叫了一聲。

“藥擱在地裏,不收糟蹋了,我看著可惜。”拾糧跟英英說。

“那是我水家的藥,我就要讓它糟蹋。”

水二爺蠻橫得近乎不講理了。

“藥是我種的,我舍不下。”拾糧開始以牙還牙。

“舍不下也得舍,我說不能收就不能收。”

“藥沒得罪你。”

“它是個禍害!”

“那……種藥的也成了禍害?”

“你――?”水二爺氣得直翻白眼。水英英腆著肚子走過來,拉住自個男人:“回屋去!”

拾糧不甘心,剛進南院,就嚷:“憑啥不讓我收,人惹了他,藥又沒惹他。”

“少說兩句行不,他心裏堵,你就讓著點他。”

“他堵,我就不堵?”

“堵,你們都堵,就我不堵。”水英英剛想發火,又一想,這個時候發火,等於是給拾糧火上澆油,遂壓住心頭的不快,哄起拾糧來:“聽話,看在懷裏娃的份上,聽我一次,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