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鍾點工——來弟(1 / 2)

……遠遠望去,它有點像一條河的樣子,飽滿而舒緩的河水鼓漲著,漫上了兩邊的堤岸。河麵無風無浪,不動聲色地蟄伏,上遊和下遊都是白茫茫一片,看不見盡頭。她的身子實際上就整個浸泡在河水裏,隻露著一雙眼,半睜半閉地晃悠。她幾乎感覺不到河水的流動,但她知道自己每一秒鍾都在失去它們,並且是永遠。它們離開了這裏便不再回來,她也許將在下一個世紀或是另一個星球上同它們相遇。倏忽間,她又覺得自己正在順水漂流,冰涼的水流簇擁著她,她與這條河已難分彼此。她將每時每刻與它同行,直到凶險的旋渦把她甩上荒蕪而永恒的河岸……

有一刻,她甚至聽見了流水的聲音。把耳朵緊貼著河床的底部,她聽到河的汩汩水聲,竟然如同時鍾的節奏,嚴謹而有序地行走。她一時竟不知那究竟是鍾擺還是流水,是時間本身還是河的呼吸,它不像大江洶湧,也不似小溪淙淙;河由小溪而生,因此它沒有開頭;河因大海而終結,因此它沒有尾巴——河便是如此無始無終,所以沒有人能使它停下來……

梅子在睡夢中,常常聽見時間行走的聲音。但每次當她試圖抓住她的兩隻腳,它就化成河的模樣蠕動起來。

梅子醒了。她睜開眼,看見床頭上那隻白色的電子鍾,時針正指著8點整。

朦朧中,梅子覺得自己似乎正在盼望著什麼。

——來弟今天竟然又沒有來麼?

梅子有些生氣。已經是第六個星期了,來弟還是沒有出現。往常每周一上午8點差5分左右,來弟的敲門,總是會準時把梅子從床上叫起來。

來弟是梅子雇傭的鍾點工,已經在梅家幹了三年多了。作為保姆的來弟,手腳麻利勤快幹淨,做飯洗衣樣樣活都拿得起來,算是保姆中難得一遇的好手。可惜就是每年過春節,來弟必得回到她那個安徽無為的老家去過年,一走就是一個月。因而每年春節前後,梅子的家務活都會顯得積重難返。

來弟臨走的時候,再三保證說她三個星期一定回來。梅子當時表示,不怕她晚回,就是怕她不回,隻要回來幹,哪怕是六個星期也等她。梅子說的是真心話,自從三年前朋友介紹來弟到梅家幹活,梅子就再沒打算換保姆。梅子在一所大學教書,課雖不多也不坐班,但搞些課題研究加上為了晉升高級職稱,學外語編書,每天也都忙得昏天黑地。梅子的先生蘆迪在電視台,三天兩頭動不動就出差,家裏什麼忙都幫不上,還得帶回一大堆髒衣服,指望梅子讚助。梅子的女兒去了外地上大學,家裏平時就梅子和蘆迪兩個人,如果請個全日的保姆,既沒有多餘的房子可住,也沒有那麼多的活兒。偏偏梅子在生活上又不是那種能幹的女人,曾有好幾年時間,梅子被那些瑣碎煩心的家務折磨得好生羨慕“單身貴族”。

……那條河流著,托起遠航的客輪帆船木筏;卻也在清晨的霧氣中,送來一葉輕舟,船舷上蹲著一隻隻魚鷹,代替了漁夫的網……

鍾點工的應運而生是城市婦女的福音。有了來弟以後,梅子覺得婦女解放運動這才算初見成效。如今來弟暫時離開了個把月,梅子的日子已變得狼狽不堪,地毯和廚房的灰塵已積得老厚,玻璃窗倒像是一幅點彩派的現代繪畫。梅子常常覺得,其實是來弟每一次的鍾點服務,在支撐著自己每日的鍾點。這根支柱一撤,她的時間頓時就變得捉襟見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