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維多利亞寵物(1 / 2)

維多利亞的飛機場,是從水裏升起來的。

在接飛機的人中,離老遠兒,徐奮鬥一眼就把夏至給認出來了。盡管夏至的頭發少了許多,已經有些謝頂的意思;盡管夏至的麵孔呈現出與教授很不相稱的黑紅色,分別20多年後,徐奮鬥仍然毫不含糊地認出了他昔日的戰友。他拚命地衝著夏至揮手,幾乎是一路小跑著衝到了夏至跟前,然後是擁抱,毫不猶豫地不假思索地緊緊地擁抱——在狠狠地拍打著夏至後背與肩膀的那個瞬間裏,他忽然發現隻有到了外國,才會像外國人那樣擁抱。鬆開手之後,他們彼此打量著對方,傻傻地嘿嘿地樂,一時竟不知道說什麼話才好了。

你胖了許多啊……夏至說。

心寬體胖嘛。徐奮鬥說。如今想吃啥就有啥,哪裏像在農場時候,一天到晚像個餓死鬼投胎……

真不敢想像,你會來這裏看我,當年的荒友,就你一個人到維多利亞來了。

那是。這裏差不多就是天涯海角了,哈哈,搞得像老情人似的。

20多年了,那麼長的日子,怎麼說過就過去了呢?

是啊,怎麼說過就過去了呢?

兩人說著話,走到停車場,上了夏至的小汽車。徐奮鬥留意看一眼,見汽車的式樣很一般,看不出是什麼牌子。汽車一啟動,一溜煙就鑽進了樹林,公路在樹林裏盤旋,半天不見一個人影,不像是去一座城市,倒像是去打獵似的。路邊一簇簇一蓬蓬的鮮花,一片紅一片紫,森林裏有了星星點點的紅葉,如同光斑跳躍,晃得徐奮鬥的眼睛發花,腦袋都暈了。

你還記得那年冬天,咱們坐著“熱特”一塊兒去加工廠拉麵粉的事兒麼?徐奮鬥興致勃勃地說。下午拉著一車麵粉回來,走半道那車的車軸斷了,猛一下就翻了車,咱倆都摔到了溝裏。一隻麵粉口袋死沉死沉地壓著我的腿,我好容易把口袋挪開了,坐起來一眼就見你直挺挺地躺在一邊,身子一動不動,臉上全被麵粉烀住了,一身兒白色,就像被雪埋了似的,我嚇得也不會動彈了。你知道我當時覺得你像個啥嗎?徐奮鬥側臉問。

像個……像個大夫?至少也像個手術台上的麻醉師吧。夏至回答。

哪呀,你就像一個生物課上用的石膏模型人……還有那個……那個,那個老鄉說的白衣無常吊死鬼兒……徐奮鬥說著就憋不住樂,一邊樂著一邊繼續說:我趕緊把你臉上的麵粉都扒拉開,你,你開始喘氣兒了,我想這不還沒死嘛,就使勁掐你的人中,結果怎麼著?你狠狠地打了一個噴嚏,把鼻孔裏的麵粉全噴在我臉上了……

徐奮鬥哈哈大笑起來。夏至也嘿地笑了一聲。笑得很有節製,不像徐奮鬥那麼肆無忌憚的。徐奮鬥後來又講了一些當年的笑話,比如有一年過元旦,他倆合夥花了七塊錢到老鄉那裏買了三隻雞,竟然一頓全吃完了。可這樣的事情,夏至嗯嗯的應著,卻是接不上茬,好像一點兒都想不起來了,這讓徐奮鬥多少有些掃興。徐奮鬥不遠萬裏奔到維多利亞來幹嗎?就是來找夏至憶舊,來共同懷念那一段難忘的青春時光啊。

徐奮鬥的眼前出現了一片開闊的草坪,幾棵高大的楓樹,血紅色的楓葉如同無數麵紅旗,在風中飄揚。楓樹掩映著一棟二層的木頭房子,敞開的走廊上吊著幾隻花籃,一些不知名的鮮花像瀑布一樣垂下來。一棵楓樹下擺著白色的桌椅,盤中的水果像蠟製品一樣光滑。有一個七八歲的女孩兒,迎著汽車跑過來。徐奮鬥知道這是夏至的小女兒凱蒂,是他和夫人到加拿大以後生的,他的大女兒已經到美國去上大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