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體
玄幻 武俠 都市 曆史 科幻 遊戲 女生 其他
首頁

一貧如洗的薛二(1 / 1)

那天晚上,寒風在曠野上呼號,發出警報似的尖叫。從下午開始,就下起了細密的小雪,溜進門縫的冷風,把宿舍的棉門簾子拍得忽扇忽扇響。陸德和一幫知青,在基幹民兵排的宿舍裏打撲克。這種能凍掉下巴的天氣,幸虧火炕熱得燙人,就像坐在被太陽曬燙的沙堆上;屋子裏暖哄哄的,一隻25瓦燈泡昏暗的亮光,把一個個晃動著的人影投在斑駁的牆上。

陸德已經輸了兩盤,今夜他的手臭。贏了的人,正在興頭上,摸出半瓶老白幹來,倒在一隻搪瓷杯裏,大家一人一口輪著喝。有人還翻出了半碗炒黃豆來就酒。輪到陸德了,陸德把杯子接過去,隻是湊在鼻尖下聞了聞,轉手就遞給了下一個人。

噯噯你小陸子不夠意思啊。“下一個人”嚷起來。你就喝一口能咋的!

陸德虎著臉,不吭聲,啪地甩出一對兒尖子。

見陸德不說話,別人也就不吭氣了。連隊的人都知道陸德不愛說話,一般情況下,他若是開口說話,也就隻用兩個字兒——“躲開!”別看隻有兩個字,通常是很管用的。你若是不躲開,陸德自己就躲開了,結果是一樣無趣。

陸德到北大荒農場下鄉3年,至今滴酒不沾。據他自己說,他是天生遺傳性暈酒,喝一口就會昏昏欲睡。開始時沒人相信他的話,一次元旦聚餐,有幾個男生硬是捉住陸德的胳膊和腿,按住他的脖子,撬開他的嘴巴,把60度的“北大荒”酒給他灌了幾口下去,當時陸德就口吐白沫,四肢抽搐地倒在了地,抬到炕上,一口氣睡了兩天三夜才醒過來。嚇得從此再沒人敢逼陸德喝酒。

陸德又甩出三個老K,眼皮都不抬。這一局,眼看陸德要贏。

宿舍的木門突然被敲得咣咣響,有個聲音在外頭喊:緊急集合!快點兒快點兒,出大事兒啦!那嗓音撕裂成兩半,像是劈開的柈子。沒等大夥放下手裏的撲克牌,油膩膩的棉門簾子被掀開,衝進一個人來,帽沿上的雪花直往下撲騰。

都愣著幹啥?快快快拿槍,帶上槍跟我走!來人是連隊的保衛幹事。

出啥事兒了?知青們挪到炕沿上,開始慢吞吞地找鞋穿鞋係鞋帶,七嘴八舌地問:又哪兒著火了?是蘇修打進來了?肯定是信號彈吧?這回是紅的還是綠的?

保衛幹事拍著腰上的手槍大吼一聲:是殺人了!有人被殺了!

屋子裏霎時靜寂。陸德覺得自己的血液停止了流動,頭發都一根根豎了起來。

一片混亂,背上了槍又發現沒上子彈,等到集合完畢,陸德總算聽明白——是連隊的老職工薛二,在自個兒家裏被人殺了。保衛幹事巡夜,恰好從他家門前經過,發現燈亮著門開著,雪地上有一串腳印兒,奔著大路去了。低頭辨認,那腳印上沾著些紅,用手一摸,黏糊糊的,是血。高度的革命警惕性,促使他立刻衝了進去,一看,薛二歪倒在桌邊,脖子上被紮了一口子,血流了一地,身子還軟著,人已經沒氣兒了。

薛二的家,就在基幹排宿舍的房後,隻隔著一條小路和一個菜園子。

陸德仍然有點將信將疑——就在知青們玩牌吵鬧的這個時刻,有人被殺了。就在離他們幾十米之外的地方,有人殺了人。這,這怎麼可能呢?

他家人呢?有人問。孩子早都睡下了,一個個睡得像頭小豬,他老婆是個癱子,還啞巴,衝著人啊啊地揮胳膊,披頭散發的,像是給嚇魔怔了。保衛幹事說著說著就突然發了火:還問啥問,有完沒完?階級敵人這麼猖狂,我一個人能追上嗎?我一個人能擒住凶犯嗎?考驗基幹排的時候到了,我現在命令,子彈上膛,三個班立即分頭往不同的方向追擊!堅決不能讓那凶殺犯跑了!

踢踢踏踏的腳步聲急急四散開去。

雪已經停了。從雪地微弱的反光中,隱約可見公路上有一串剛踩下的腳印,往鎮子的方向歪歪扭扭地蹣跚而去。陸德幾次彎下腰,趴在地上琢磨,心裏納悶著,那腳印為何竟然如此沉重淩亂,新鮮的雪地上,能看出鞋窩是深一腳淺一腳的,跌跌撞撞磕磕絆絆地走著。忽然出現一大片塌陷的雪印,手電棒的亮光清晰地照出了雪地上一個曾摔倒過的人形,好像又掙紮著爬起來,繼續踉蹌地往前。陸德心想,難道這凶犯也是受傷了麼?卻又為什麼不再有血跡留下?薛二家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使得一向為人敦厚甚至怯懦的薛二,與此人發生了激烈的衝突?搶劫麼?一貧如洗的薛二,家中有什麼財物可值得凶犯動刀殺人?情殺麼?就薛二那個癱老婆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