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變得神經兮兮(1 / 1)

夠了!杜仲兩眼血紅地大叫一聲。你真覺得很好笑嗎?這麼荒唐的事情,我一點都笑不出來。那些人到我家搜查時,還問我電台在哪裏,我父母是不是每天晚上給柯西金發報……

楚小溪被嚇了一跳,淚水嘩地湧了上來。杜仲手足無措地圍著小溪轉了好幾個圈圈,掏出一塊髒兮兮的眼鏡布,要給小溪擦眼淚,倒惹得小溪又笑起來。

匆忙的約會中,他們的手裏不再有書,談論書本是需要心情的。書本裏的故事很精彩,但現實卻很嚴峻。杜仲說他們沒有今天,因為今天充滿了危險;他們也沒有明天,明天像一條斷流在沙漠的內陸河。從杜仲嘴裏越來越多地蹦出來一些不合時宜的話語,讓楚小溪心驚膽戰。幾年以後,當杜仲從她的生活中徹底消失以後,她想起16歲的杜仲當年隻有一個聽眾的那些講演,驀然明白杜仲後來的結局,其實在那時就已經彰顯。

很快,就連這樣約會也不能再繼續了。小溪的父母知道她依然和杜仲來往的情形後,迅速地把小溪送往了外縣的奶奶家。15歲的楚小溪還不懂得怎樣拒絕和逃避,再說,她開始發現杜仲這個人變得神經兮兮的,越來越難相處。楚小溪有些害怕和杜仲在一起了,跟杜仲談天,他總是會把人的心擾亂,讓對方覺得自己的頭腦不如他的頭腦。在小溪那個年紀,既然什麼人跟她說什麼她都會相信,她為什麼偏偏要相信杜仲跟她說的那些話呢?

很多年以後,楚小溪才知道,香樟樹活著的時候,是聞不到樟木的香味的,隻有把香樟木做成箱子之後,木材的香氣才會一年一年經久不衰地散發出來。

她在外縣的一個小鎮上呆了大半年,連猜帶蒙地看完了厚厚的中國古典四大名著,還學會了踩縫紉機和裁剪衣服。偶爾的,她會想念起杜仲,但她沒有給杜仲寫過信,寫了信他也是收不到的。小溪不知道杜仲後來的那些日子是怎麼過來的,當她回到H城的時候,已是68年年底,一批一批赴黑龍江反修前線的知識青年正在準備出發。當她想方設法終於打聽到杜仲的消息,已是杜仲即將上火車的前一夜了。

她是在杜仲的學校教室裏找到他的。一堆亂七八糟的行李,攤開在拚起來的一排課桌上,杜仲正彎腰往一隻木箱裏裝書。她的突然到來並沒有使杜仲感到驚訝,杜仲拍著手上的灰塵笑眯眯地說:

噯,你怎麼才來啊?跟我們一塊兒走吧!

你是真的要走啊?

當然是真的。我對H城已經煩透了。

那幹嘛要去那麼遠的地方呀?

要走,就去遠的地方。他說。走得越遠越好。

楚小溪坐在空蕩蕩的教室的凳子上,不知道為什麼就哭了起來。她哭得很傷心,一句話也說不出來,那一刻她才發現自己其實是在乎杜仲的。杜仲就像一本借來的書,看完了要去還掉的時候,才發現還有好多頁沒來得及細看。杜仲一走,這座城市好像塌了一角;往後沒有杜仲的日子,這座城市就空了。

她哭了很久,杜仲在一邊把行李和書本弄得嘩嘩響。楚小溪心裏也許是在期待著杜仲的安慰,比如走過來拉拉她的小辮子、摸摸的頭頂、或是……把她攬在懷裏,拍拍她的後背。但杜仲一刻不停地忙碌著,一言不發地走來走去,就是不走到楚小溪的麵前來。小溪有些失望了,她抬起頭,扯下了手臂上兩隻勞動布的藍色新套袖,忿忿地遞給他。

我沒有什麼東西送給你,這副套袖是我自己做的,你帶著吧,也許用得著。

杜仲在接過套袖的那一刻,他的手掌碰到了楚小溪的指尖。小溪的手指冰涼,而他的手掌卻冒著熱汗。他的手掌在小溪的手指上停留了一小會,似乎遲疑了一下,立即就縮回去了。他粗聲粗氣地說了聲謝謝,把套袖分別戴在兩條手臂上,然後在箱子裏翻了一陣,說那我隻好把這本書送給你了,說實話我真有點舍不得呢,不過你一定要保管好啊。

那本薄薄的《金薔薇》,小溪有一次想跟他要,他推三阻四的找了好多借口拖著不給。

小溪捧著書的手掌忽然有些發脹,渾身都熱起來了。她說杜仲你到了那裏,一定要給我來信啊。你就把信寄到我學校好了,我每天都會到傳達室去看信的。她說完就匆匆走出了教室。在昏暗的走廊裏,她聽見杜仲在身後大聲喊:你要給我回信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