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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篇:漢市女人(2 / 3)

今晚,她想要告訴他,就在銀河飯店,不久將舉辦公司三周年慶典活動。她希望他能來參加。如果他願意,她將借這次活動,為他安排一場西希交響樂作品演奏會。所需的排練經費都由公司承擔。

她走到陽台上去。她的目光搜索著樓下空曠的街道。

沒有一輛摩托車的蹤影。唯有一陣悠遠的鋼琴聲,從高高的天際飄來......

她抬起頭凝望著夜空。銀河璀璨,星漢西流。然而,對於這些鋪滿天空的星星,她實在已是熟視無睹。

卻沒有月亮。

沒有月亮的夜色,看起來是何等寂寥何等虛空。而那個熾熱發光的太陽,雖能照耀月亮卻無法驅逐月亮周圍的烏雲,那麼太陽的光芒又是多麼微不足道多麼辛苦徒勞嗬......

但她依然崇仰太陽。在那幅絢麗的星圖中,她必定要作為燃燒的恒星存在。

一聲門鈴低低的吟唱,終於在她身後響起。她緩緩退出灑滿星光的陽台,往門那兒走去。在寬大的鏡子裏,她看見一個嫵媚而端莊的女人,正飛快旋轉著生硬的門鎖,臉上浮現出一種幾近赴死的雄心。

每一次約會,她都將此看成最後一次歡樂的訣別,唯其如此,她才能像那些發光的恒星一樣,讓大大小小的行星們,永遠圍繞著她旋轉。

摘引:銀河星雲附近沒有光度較大溫度較高的恒星,星雲便不發光,稱為"暗星雲"。暗星雲隱蔽其後麵的星,所在的天空區域星數特別少,顯出暗星雲形狀。

葉女士比約定的時間晚到了幾分鍾。在街口那個巨大的電子廣告牌下,她離老遠就望見了他身上那件上灰色的夾克衫。

還是上次那一件嘛。這個人是不是有點邋遢呢?她這樣想,心裏就有些擔憂。

就是上次那一件。不過。男人同女人約會,穿得這樣儉樸,這樣隨隨便便的,肯定不是那種拈花惹草的人了......她又一想,心裏便有些高興起來。

葉女士是通過"電腦紅娘",認識這位姓布的工程師的。他輸入在電腦中的全部檔案資料,基本上令她感到滿意。見過幾次麵以後,更堅定了她的想法--年齡、工作、職稱、兩室一廳的住房,還有電話。雖然這些都是外在的條件,但總得先有外才有內啊。要說肉嘛,在葉女士目前認識的單身男士中,布工也可以算得上第一人選了。從見麵的第一眼,葉女士就認定市工是個老實人。她和他並肩在公園裏逛了一大圈,他離她始終有兩拳之隔,生怕碰著她似的;走渴了,他去買了兩盒紙包的梨汁,遞給她,還特意換了一遍手,拿著那盒的上端,將下端騰出來,放在她手裏,一副男女授受不親的樣子。走到背靜處,見有一張長椅,她說歇會兒吧,他推一推眼鏡,打量一番四周,說這裏恐怕不安全呢,再往前走一會兒吧。又走一會兒,最後總算是坐下了,是在湖邊上,身後是條路,旁邊是個遊船碼頭,來往都是吵吵嚷嚷的遊客,互相說什麼也聽不清了......

但葉女士卻偏偏因此而喜歡上了這個布工。

在經曆過她的前夫老安那樣的男人以後,她為自己製定的再婚標準,未來的丈夫必須是一個忠實可靠、有責任感、能真正同她一起過日子的人。

據說布工的前妻,現在是一家大公司的總經理。女人當了什麼總經理,難道還會安安分分地過日子麼?可見他們的離異無可非議、勢在必行。離婚以後的布工,快3年了都沒有再婚,自己一個人帶著一個男孩生活,當爹又當媽的,多不容易。身邊有一個孩子拖累,上班下班、洗衣做飯的,可見就沒有那種時髦男人成天惦記女人的心思和工夫。若是嫁給這樣的男人,兩個人一心一意地過日子,還會有什麼煩惱呢?

當年老安留給她的創痛,依然時時地使她心有餘悸。天下的男人,任是張三李四金猴銀猿,隻要沒有老安那種見女人就腿軟的毛病,即便再窮再醜,都有可能進入她的選擇名單。可惜如今的單身男人,一個比一個"壞",一個比一個瘋狂:40歲的想找個20歲的處女,60歲的竟還想找個30來歲風韻猶存的女人。就她這樣快奔40歲的半老徐娘,還能怎麼挑剔,往哪兒去挑剔呢?她可早就打定主意,不到萬不得已,是決不嫁老頭的。

所以布工是目前"電腦"呈現給她的,極少幾位理想人選之一。看起來,布工對她也還滿意。他說過,他對女人別無所求,唯一求的是賢惠、是溫和、是能讓男人覺得自己還是個男人的那種女人。他說小葉你也受過委屈受過感情折磨,我們難道不應該互相理解互相珍惜麼?

當時她一聽這話,心裏就感動得想落淚。她在一個機關當出納員,收入不算多也不算少。老安臨走前給她們娘倆留下了一筆錢,還替他們買下了原先的舊房。那筆存款的利息,每個月用來補貼家從,日子過得還算滋潤。這位布工雖說錢不多,有他這份體貼的心,她也就知足了。幾個月相處下來,該說的都已經說了。最後剩下的,就是關於結婚的一些具體問題。比如說婚後的住房、婚後雙方的孩子如何安置等等。一旦過上了日子,針尖大的事情,弄得不好,都會在兩個人的感情上,留下個碗大的窟窿。

想到這兒,葉女士腳上新換的高跟鞋,生了風似的在馬路上踩得咯咯響。她想快些和布工坐下來"談判",雖不說簽字畫押什麼的,至少也得達成個口頭協議,免得以後根生枝節。 "--來了?哦,你晚了9分半鍾。"他說。一邊把腕上的表抬起來給她看。"不過,沒關係沒關係,今兒星期天,反正也不上班"。

"--車挺擠的。"她說。"沒想到星期天路上也堵車。"

"--孩子呢?""--送她姥姥那兒去了唄。""--她不纏著跟你出來吧?""--不的,我閨女怪懂事兒的,還說哪天讓布叔叔上咱家玩兒去呢。""--這孩子,看著就有個機靈樣兒""--你那兒子呢?又上他媽那去了?""--昨兒下午就走了,呆會兒吃了晚飯,我還得去接他回來,明天一早上學......"

倆人說著些不鹹不淡的話,在街角上站了一會。葉女士張望著四周的餐館,看好了門口垂著瀑布般燈簾的那家,說:"就上那吧,還是坐下來邊吃邊談的踏實。"布工便拉她往那家餐館走。走到門口,腳步忽然停了,猶豫著說:"不行南,還是換個地方吧,我看這家......肯定是要宰人......"葉女士心裏有點那個,嘴上說:"喀,咱倆不是頭一回麼?該宰也得挨宰啊,約好了一起出來吃飯,菜在其次,主要得有個幽靜的環境,你說對吧?"布工訥訥地應著,隻是不動。她臉上有點發燥,心裏一急,便說:"今天我請你,你別想那麼多了行不?"布工連連搖頭,又遲疑了一會,很快說。"那咱倆實行AA製吧,各付各的你那麼樣說好了啊!"

總算是在餐桌前坐下了。葉女士情緒有些受挫。

她要了一個涼菜拚盤,一個咕老肉,-個香菇雞翅,一個扁豆和一個酸菜魚。布工直擺手說夠了夠了。問他喝什麼酒,他說他什麼酒也不喝,就喝點菊花茶算了。她想一個男人若是不喝酒,生活中將會減少多少麻煩,不覺心情好了起來。何況,布工不僅不抽煙,連煙味兒都聞不得一點點。

等著上菜的那會兒,布工摘下眼鏡,仔細打量了她一番。

"你怎麼戴上耳環啦?"他顯得驚訝的標。她伸手摸了摸耳朵,不好意思地解釋說;"剛剛穿了耳朵眼不戴上點什麼,那耳朵眼就會閉上的。""那你怎麼能用金耳環呢"他又說。"你脖子上還掛著珍珠項鏈響,可是這兩種首飾不能在一起用嘛,還有這隻景泰藍手鐲,和你的衣服顏色也不襯......"

他絮絮叨叨地說著,全然不顧及她的臉色。起初,她為他對自己的關切,還有些微的感激,後來便覺這個人,好像有點婆婆媽媽的;再說下去,她忽然想起他的前妻那位總經理,高級職業女性,當然有本事把自己收拾得氣質高雅,而他的這些有關女人的服飾常識,還不都是從那位狄總那兒學來的麼?

葉女士的臉上有了慍色。她覺得從今個兒開始就不大順當。但葉女士畢竟是善於克製自己情緒的人,好壞,直接影響事情的成敗。即便想發脾氣,也得忍到結婚以後。幸好菜已及時上了桌,她為他斟上茶,把手鐲往毛衣袖子裏塞了塞,便與他慢慢吃起來。

很快,她便把話題引到了房子和孩子的事情上。

看起來,布工對此也早就胸有成分了。他慢條斯理地說,假如他們真的準備結婚,按他的想法,可以把雙方的兩套住房,加起來換成一套3室或4室的大房子,他們兩人住一間。一個男孩一個女孩各住一間。若再有富裕,可以為他布置一間書房,沒有富裕,書房就和客廳合在一起,也將就......

這是一個最理想的方案了。他很興奮。就是得費些功夫想法換房......

葉女士不吭聲。其實她早就知道他會這麼盤算。

然而按照她的計劃,事情就不該是這麼個邏輯。他兒子占一間、他再占一間書房,明擺著,她和女兒不是就吃了虧麼?他難道就不能為她想一想?

她說。"可是你不知道,我現在那房子,產權是自己的,沒法換啊。"

他愣一下,說:"那......那就賣了唄,賣了再索性買個好的。"

"沒法賣。那是政府補貼的福利房,產權丟了,還得追究責任呢。"

他夾起一塊咕老肉放進嘴裏,嚼了一會,含糊說:"那......那你說怎麼辦啊?"

她掘了一口茶,想了想說,他的那個兒子,他已經帶了幾年,難道就不能借著他再成家這個機會,送還給他的母親,讓她去撫養幾年麼?

話音未落,布工就急急打斷她說,這絕對不可能,他絕不會把兒子給他媽。聽他的口氣,他寧可放棄同她結婚,這個方案也絕對沒有任何商量餘地。

她笑著點點頭說那可也是嗬。又吃了幾口菜,放下筷子問他說,既然他不願把兒子給他媽,那麼,也許可以請一位保姆,讓兒子和保姆單獨另住在他原來的那套房子裏呢?不等他插話,她憂心忡忡地補充說,根據許多再婚家庭的經驗,雙方的兒女搬在一起生活,早晚會發生種種意想不到的矛盾。所以,眼不見心不煩,幹脆還是早早的井水不犯河水為好......

你的意思是......布工托了托鼻梁上的眼鏡,身子往後仰去。你的意思很明確,分子式相加,還沒統一分母呢,就先準備約分了?那可絕對不行。你這樣解題,根本無法運算,用計算機也不行,連題目都出錯了。

他一口氣喝幹了杯子裏的茶,像是打算走的樣子。

葉女士心裏有點慌慌的。她可不願現在就把他惹翻,放跑了他,再追回來可就費勁了。他既是堅守那個寶貝兒子的陣地,看來就得她讓一步了。但讓步也得適可而止,總不能由他得寸進尺的。於是她一邊給他添茶,一邊連連向他解釋,剛才她隻不過隨便說說而已。辦法總得一個個去想,這個不行,可以再想下一個,何必說說就惱了呢?過日子,本來就有一大堆煩心事,她正是因為有同他結婚的誠意,才會考慮一勞永逸地清除事故隱患呀。

布工垂下頭,好一會兒沒說話。

她夾起一隻雞翅放在他盤子裏,笑笑說:"那你說吧,你說個辦法我聽聽。"

他伸出兩隻手,使勁地擠著腦袋兩邊的太陽穴。忽然冒了一句:

"葉,你說這'家',到底是個什麼概念呢?"

家?什麼概念?什麼什麼概念啊?葉女士一時有些發懵。

他自言自語說:"一男一女,住在一起,那是不能叫做家的,那隻是個巢,是個窩,可以是同居,也可以是姘居,好則好,不好就散了,兩不相欠。可是孩子,是骨血,是你的另一個生命。有孩子的家,那才是真正的家,這個家,無論走到哪裏,都拆不散分不開的,你說是不是啊?"

葉女士仔細品味他的話,覺得也是。是那麼個道理。其實她自己,何嚐不也是把相依為命的孩子,當作全部的"家"呢?她點點頭,一時想不出什麼話,可以反駁這位別人家的男性家長。

"所以--"布工頓了一下,抬起頭,忽地變得精神煥發,侃侃而談:"--所以按我的想法,莫不如,幹脆,咱們結婚以後,爽性各住各的,各自帶著孩子,還住在原來的房子裏,你按你的方式生活,我按我的方式生活;你可以來看我,我也可以去看你,當然,這個'家'的意思,我不必說明了,就是說,我們彼此都要經常盡夫妻的義務,這樣對身體健康是有好處的。再說,雙方不天天住在一起,還可以避免你剛才所說的那種磨擦,不至於為了各自的孩子,還有油鹽醬醋什麼的,一次次做疲勞試驗消耗人生......"

布工的鏡片閃閃發亮。他已完全沉浸在自己關於"家"的美好設想之中。

"對了,我們還可以先做一次婚前財產登記。"他補充。"不管是什麼方法,我們為什麼就不能試一試呢?"

葉女士那一刻眼睛酸了一酸,忽然就有想哭的念頭。

"那還叫什麼家啊?"......葉女士苦著臉說。

"那怎麼就不叫家呢?"

"那......那不成了......成了牛郎織女了麼?"

"牛郎織女?牛郎織女才現代呢,最古老的往往也是最現代的,要不是那道銀河相隔,一年才得一聚,他們沒準早就打得不可開交了......"

葉女士覺得自己若是再坐下去,定是要哭出來了。她恨不能馬上站起來離開這兒。也許她真得考慮嫁一個老頭了。

倆人都沒再動筷。這頓飯是沒法吃下去了。布工已伸手看了幾次手表,示意他還得去接孩子。她擔過頭,向服務員小姐打了個手勢。一張單子送到桌上,她瞄了一眼,一共167元8角。

布工開始掏他的錢包。她也掏出了錢包,抽出兩張100元的票子。

布工嚴肅地說:"不是說好了AA製麼,一個人實付83元9毛。"

葉女士猶豫了一會。剛進門那會,她確實誠意想付這頓飯錢的。但現在,......她想自己即使堅持付了,那布工也不會領情。

於是為了毛票和零錢,兩個人又讓來讓去地湊了一陣。最後是她付了85元,布工付了82元8毛,才算把飯錢結清。

出了餐館,彼此說了再見,也沒再約見麵的時間,隻是說再打電話吧。她便一個人往電車車站走。布工騎車,要往相反的方向去。

她剛走了幾步,聽見身後有人叫小葉。回頭看,見布工騎著車追上來,一邊從口袋裏掏出一隻大紅色的信封,遞到她手裏,說:"我還差點忘了,下個星期六晚上,銀河大飯店有個舞會,咱倆一塊去參加吧!"

她借著路燈,把那張請柬晃了一眼。詫異地問:銀河大飯店,你兒子他媽不是就在那兒上班嗎?"

"就是就是,就是慶祝她那個公司成立3周年,一塊兒把我邀請上了。挺友好的,這是風度。"

布工沒有伸手來接,有幾分得意地笑著說:"你不懂了吧?我要去的!而且要你也去!我想讓她認識認識你!讓她明白,我不在乎同她分手,我生活得挺好。"

葉女士心想,連房子的事情都還沒有個眉目,他倒像是和她真有那麼回事了似的。不過,她和他在舞會上露了麵,他們的關係是不是就變成既成事實了呢?也許她倒可以借此機會再等等,讓既成事實來改變他關於房子的那些奇怪想法。隻是,她得把女人的青春,換成時間和耐心去等待。

葉女士握著請柬的那隻手,悄悄縮了回去。

電車來了。車門在她身後關上。隔著車門,她聽見布工在下麵喊:"你若是去,可別戴那些首飾啊,什麼都別戴,記住了......"

她坐下來。從車窗裏望出去,晴朗的夜空滿天星鬥。銀河像一道瀑布,把整個天空截成了兩半,卻找不出哪顆星是牛郎,哪顆星是織女。她漠然看了一眼,便把目光移向了地上的街市。夏天眼看就來了,要為女地準備換季的衣服,她得在前一站下車,到商場去溜一圈。

摘引:有一種亮的銀河星雲形狀接近於圓形,像行星,也稱為"行星狀星雲",在其中央常有一顆高溫恒星。有些行星狀星雲呈圓環的形狀,如天琴座內的環狀星雲。行星狀星雲以外的亮銀河星雲,形狀不規則,比較鬆散,常稱為"彌漫星雲"。

方小姐邁著輕鬆的步子,悠悠穿過一個個明亮如鏡的櫃台。

都市的春天,是從超級商場的精品屋和時裝櫃台上走來的。

裙子風衣運動服T恤衫短褲還有緊身衣各種最新款式,像冰河解凍像孔雀開屏像熱帶植物園,占據了所有的櫃台裏以及櫃台外的牆壁。今天是這個樣子,明天又變成另一個樣子。櫃台像一座座開放著奇花異草的花壇,開了又謝,謝了又開,日日綻放出五光十色的花朵,招引著顧客,來扮演蝴蝶蜜蜂。

她喜歡這個叫做"大宇宙"的商場不夜城。幾乎每個星期,她都會到這個地方來閑逛。即使不購物,在這裏隨便走走,也夠讓人心曠神怡的了。

在這個鋼筋水泥鋪築的都市叢林中,還能有什麼比一種幽雅的購物環境,更愜意更方便的休閑去處呢?

方小姐在都市出生,在都市長大;她幾乎不知道都市以外的世界,如今是個什麼情形。都市生長的速度,比她從少女到女人的發育過程更快得驚人。城市無限地膨脹著,像無數條蠕動的蠶或是蛇,一層層褪著老皮,一天天甩掉了原先的花園、樹林和綠地,在城市的夾縫中結出一個又一個封閉而細長的繭子。汙濁的空氣淹沒了花香,就連樹葉都變得真假難分。她早已對那些假惺惺的公園感到膩味了,她寧可在那些繭子似的高樓大廈中,選擇一個比較透明些的繭子,一次次走進去將它銜住,然後把它柔韌的絲,纏繞在自己身上。

寬敞的大廳裏,飄浮著一陣陣忽而濃鬱,忽而素淡的芳香,緊緊尾隨於她,經久不散。她知道那是化妝品櫃台在揮散它的香味,像一座盛開的玫瑰花壇。她甚至能分辨出哪一種香味屬於哪一種化妝品的牌子,是雅芳是高絲是旁氏還是綠丹蘭......香水中自然是法國香水的氣味最高雅,甚至可以使用"高尚"這個詞。但價格令人咂舌,她目前暫時還無法將其供奉床頭,所以每次來逛"大宇宙",深深吸氣,熏上一星半點餘香在衣服上,也夠讓人陶醉一陣的了......

方小姐還上了通往二樓的自動扶梯。她今天不打算購買化妝品,今天的采購任務很緊急也很明確,她必須在5點以前,為自己買妥一隻真皮女式坤包。

她一向喜歡用那種寬寬大大的包,比如說"佐丹奴"仿真,式樣簡潔明快,容量還大,裝什麼都行。幹她這行的,整天在外麵跑新聞,那種板板正正的女式坤包根本不實用。原本的一隻式樣已過時,倒是很多次想買隻新的,七混八混的就拖下來了。

但卻再拖不過今天去了。6點,她將出席在銀河大飯店舉行的一個慶典活動。有自助餐和舞會。其實類似這種活動,平時隔三差五的就有,她參加得多了。何必單為這一次,非得把自己重新武裝一番呢?她的錢本來就總是緊巴巴的。

不是為了西希。她在心裏對自己說。決不是為了西希。她和他的關係早已了了。隻不過,偶爾的,她路過銀河大飯店,覺得累了,會去咖啡廳坐一會,聽聽他的琴聲而已;即便在以前,在他們彼此很親密的時候,他也從來不曾注意過她用什麼挎包。--當然更不是為了別人。她向來是一個我行我素的女人,她根本不在乎在任何場合下遇到任何以前的男友......

隻有她自己明白,她如此煞費苦心,是為了那家公司的總經理狄女士。

一個星期以前,狄總接受了她的采訪。初識這位仰慕已久的女企業家,方小姐感到她的握手間有一種冷而硬又說不清楚的東西。那位狄總首先解釋說自己很少接受記者采訪,她喜歡做得多些說得少些。但這次恰好在公司成立3周年前夕,有必要對社會適當作些宣傳,3年的拚搏,自然也有許多可以探討的話題。采訪比她預想的順利。狄總不僅善於辭令,而且也擅長總結經驗。她隻用了半個多一點兒小時,就把公司3年來的經營方針,也就是她本人對於市場運作的基本思想,有條不紊地陳述清楚了。方小姐對狄總的初步印象,覺得她是一個思維清晰、理性很強的女人。

狄總停頓了一下,那是個明顯的句號。於是方小姐開始提問。提問是女記者方小姐的強項。既要沿著對方的思路,在大腦曲曲折折的溝壑中,挖出更深層更寶貴的體驗;又得不被對方所牽製所迷惑,而是挖掘疑團消除疑團,一絲絲剔去蕪雜的材料,最後把那根主脈剝離出來,再將所有的毛細血管與之貫通。方小姐於記者這行時間並不算太長,但她覺得這是自己幹過的工作中,最為得心應手的事情。她喜歡同各種各樣的人談話,隻有在與人交談的時候,城市才呼吸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