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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司令員和他的經理兒子(2 /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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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廳裏的光線比灰蒙蒙的天空還昏暗,猶如罩著一層濃重的積雨雲,壓抑中含著陰冷,陰冷中透著一股逼人的寒氣,使人從心裏感到沉悶和戰栗。

“秀芝!”張達開接連喊了兩聲,除了掛鍾的滴嗒聲和隔窗而入的海濤聲,整個房間闃靜極了。老妻去找兒子去了,至今還沒有回來。一個三口之家,眼下空蕩蕩的房間就剩下他孤身一人。他感到十分冷清和孤獨,仿佛自己是在荒無人煙的墳塋,又像置身於一座陰森森的古堡。

為了驅逐掉這可怕的孤獨,他站起身來,走進寢室。

嗬,寢室裏冷丁地出現了三個人,而且都笑吟吟地好像是專門在迎候他。從左至右:溫存慈愛的妻子,頑童般扮著鬼臉的兒子,血氣方剛的年青軍官張滬——張達開的長子,還有一個就是張達開本人。

張達開眨眨困惑的眼睛,呆癡地看著這幀十幾年前照的“全家福”,嘴唇痛苦地抖動起來。這張合影照片,不僅生動地記敘著往日的歡欣,而且也悲愴地傾訴著嚴重的不幸。

在那“七鬥八鬥”的瘋狂年代,張達開因為積極推崇大比武的熱潮,被打成羅瑞卿的“黑幹將”,並被勒令揭發所謂“反革命罪行”。張達開一連幾日茶飯無思,夜不成寐。

“達開,不管日後怎麼著,我們也不幹昧良心的事。”已經受到株連而被停止小學校長職務的馮秀芝安撫丈夫。

張達開一直恪守這樣的信條:“戰爭的幸存者往往把生命看成是多餘的,因而他們更無私。”但是,他身上同時肩負著丈夫和父親的兩種身份和責任。他知道,由於自己的強硬態度,不但妻子受到了連累,連剛剛提升為副連長的長子張滬和次子張廬的前途也吉凶未卜。無情未必真丈夫。他怎麼能不為兒子的命運而憂慮呢?

恰在這時,在炮兵部隊當兵的大兒子張滬回來探親。當他得知父親的處境,便毅然決定第二天就離家歸隊。臨行前,他氣宇軒昂地站在父親麵前,像一個下級軍官向指揮員請示出擊的命令:“爸爸,我已經申請去援越抗美了,並且已經被批準。放心吧,爸爸,戰場上炮彈對於任何人都是公平的。”

張達開不但明了兒子急迫歸隊的原因,而且也十分清楚兒子話語的含義。“去吧,軍人真正的崗位在戰場,我和你媽支持你。”他說完急忙背去身去,當兒子剛要走出門時,他猛地轉過身來喊了一聲,語調緩慢而凝重地說:“記住,軍人的犧牲不單單意味著流血,勇於犧牲的人更珍惜自己的生命。我們期待著你勝利而歸!”

張滬走了,但不久又回來了。然而回來的不是兒子有血有肉的強壯身軀,而是一張凝聚著兒子鮮血和崇高情愫的犧牲通知書。他犧牲得很壯烈,在左臂被炸斷的情況下,還用殘存的右手發射出最後一發炮彈,把一架美式F——105飛機打得淩空開花,實現了他那“與高炮共存亡”的誓言。

張達開得到噩耗,滴淚未掉。因為他的淚水被熾熱的怒火所燒幹。他已經被“專政”,就要鋃鐺入獄了。

本來就心力衰竭的馮秀芝哪裏經受得住這樣冷酷的雙重打擊,暈厥病倒了。

就在張達開被帶走的時候,在初中讀書的張廬抱著他的腿,哭嚎地說:“爸爸,你不能走,你走了我和媽媽怎麼辦哪!”

張達開狠狠地瞪了兒子一眼:“不要哭!我走了,你不要上學,要好好照料你媽媽。”

張廬委屈地哭訴道:“紅衛兵說我是狗崽子,已經把我開除了。”

張達開想安慰小兒子,但卻一句話也說不出。

在他身陷囹圄不久,馮秀芝也被“看管”起來,張廬便淪落為一個道地的流浪兒。直到張達開被釋放出獄,張廬才被作為“可以改造好的子女”在街辦紙盒廠當了一名工人。

張達開和馮秀芝每當聽說別人的子女上了大學,或者出國深造,心裏就引起一陣深深的內疚,總覺得對不起兒子,欠了兒子的債。所以有意無意間,對兒子的溺愛多子管教,原諒多於責備。誰想到……

窗外淅淅瀝瀝的,像是下雨,又似下霧。霧裹著雨,雨扯著霧。水漣漣,霧漾漾,混沌一片。

張達開久久地望著這幀“全家福”,心裏一團疑雲。這張照片馮秀芝有好幾年沒有拿出來過了,怕被張達開看到引起對長子張滬的懷念和傷感。可是,她今天不僅拿了出來,而且還放在醒目的地方,好像唯恐張達開看不到。其用意何在呢?是委婉地提醒、暗示和規勸,還是明確地警告、指責和表示氣憤?著實令人費解。

客廳裏的掛鍾當當地敲打了十一下,馮秀芝出去找兒子還沒有回來。

張達開覺得肚子裏一陣咕嚕嚕響,還沒有到午飯時間,竟然空落落的了。

馮秀芝終於將兒子找回來了。

一進客廳,馮秀芝示意地捋了捋張廬上衣的下擺,張廬遲鈍地對著坐在沙發上的張達開叫了一聲“爸”,一副不肯委曲求全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