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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司令員和他的經理兒子(3 /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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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達開“嗯”了一聲。但是,當他一撩眼皮,攝入眼簾的卻是兒子大為不恭的表情,心裏騰地升起一股怒火。他正要訓斥兒子,見老妻兩眼閃著哀求似的目光,便抑製住了。的不忍心再讓老妻為他們父子之間的隔閡和嫌隙而傷心。他看得出,這天來,馮秀芝是左右為難。在妻子與母親這個天平上應該哪頭重哪頭輕,馮秀芝難以決斷。她覺得哪一頭對於她都十分重要。如果一屁股坐在老頭子一邊,兒子對家庭將會更冷漠和疏遠。老兩口都是年過花甲的人了,倘若兒子執意不回來,姑且不講萬一出個差錯,有個閃失,就是孤獨和惦念這一點,作為當母親的就感到受不了。如果站在兒子一邊,老頭子會更加生氣。他本來就患有高血壓症,常言說“百病氣上得”,老頭子要氣出個好歹可怎麼的了喲!所以她點擊這個又掛念那個,背地裏沒少流眼淚。身為妻子和母親是多麼的不易嗬,她把整個心血都無償地奉獻給了丈夫、子女和家庭。女人的犧牲既平凡又偉大。

自打張廬回到家的那一刻起,這座冷清靜僻的小樓立刻變得像前麵的大海一樣不安寧了。

“廬兒,電話!”馮秀芝接了一個電話又一個電話,忙得幾乎腳跟不沾地。

“喂,搞到一批驢皮阿膠?多少錢一噸?要,香港來的商人說肯出大價錢,我們先統統買過來!”張廬連呼帶喊,念的都是生意經。

“大伯,您好。”一個穿著入時的少女拿著一卷圖紙跑上了二樓。

“大叔,忙嗬?”一個服飾講究的中年男子提著一台日本三洋收錄兩用機徑直往二樓衝。

樓下是連續不斷的電話鈴聲和絡繹不絕的人流,樓上是嘈雜喧囂的聲浪和濃濁刺鼻的煙雲,樓上樓下像個鼓號齊鳴的西洋樂團,被搞得烏煙瘴氣。

“這些男男女女都是跑來幹什麼的?”張達開的臉像堆滿了炸藥,碰到點火星就會爆炸似的。

馮秀芝慢聲細語地說:“廬兒講,有的是他們公司的,有的是來洽談生意的。”

“我們這個家都變成交易所了!”

“小聲點兒。孩子剛回來,你要覺得亂,就到外邊溜個圈兒去吧。”

“哼!”張達開強忍滿腹的火氣,悻悻地走出了房間。

雨雖然已經不下了,但迷瀠的天空仍飄撒著零星的雨點,從門口的披廈上滴落而下的水流,劈劈叭叭地敲擊著水泥地,格外刺耳,令人心煩。

張達開像躲避瘟疫似的,大步流星地離開宿舍,恨不得一步十裏,躲得越遠越好。對於家中這個亂糟糟的場麵,他是既陌生而又熟悉。

出生於小商人家的張達開十五歲就被父親送到省城華豐糧油公司當學徒。他父親經商一生,最後卻窮困潦倒,便把發財的希望寄托在兒子身上。張達開學徒的這個公司與官僚軍閥和富商大賈明來暗往,沆瀣一氣。整日車水馬龍,門庭若市。張達開負責沏茶倒水,把盞點煙。攪得他喘不過氣來。

想不到,昔日的舊景如今卻在自己的家裏重現了。真是見鬼!張達開雖然知道這樣聯係未免欠妥,但是給予他的感官刺激卻是一樣的。

不知什麼時候起,綿綿細雨變成了鞭梢一樣的雨絲,在海風的甩動下,抽擊在臉上隱隱作痛。

傍晚時分,海麵上起了大風。輕舒的海浪霎時間變得像條條巨鯨,凶神惡煞般地撲向海岸。隨著震耳欲聾的轟鳴聲,飛濺起一丈多高的浪峰,雪白的水珠在半空中潑撒,飄飄揚揚,茫茫一片。

張達開一動不動地挺立在海岸邊一塊突兀的岩石上,任憑浪花飛濺在身上、臉上,起伏的胸膛像洶湧的海麵一樣難以平靜。他煩躁地思索著,不安地聯想著,甚至把他與兒子的分歧反過來倒過去地進行對比,到頭來還是覺得張廬的所作所為是搞歪門邪道。娘的,說老子僵化、固執、守舊,見了馬克思我也不認帳!

不知是停留過久還是血壓有所升高,張達開覺得像喝了兩盅劣質燒酒,頭有些暈脹,嗓子幹辣辣的疼痛,兩條腿也有些發軟。該回去了,不然老妻又會牽腸掛肚的。他吃力地轉過身子,腳步踉蹌地回到宿舍。

果然馮秀芝在門口焦急地張望。她想把他攙扶到寢室,他卻執拗地掙開老妻的手,徑直來到客廳。樓上的歡笑聲仍然沒有減弱,猛烈地撞擊著張達開的耳鼓。

“張廬,剛才公司來電話,問那筆業務到底幹不幹?”

“當然幹。”

“謔,到底是個開創型的人才。”

“要幹就要大幹嘛?”

想到這裏,他感到自己蒙受了難以容忍的嘲弄、奚落的恥辱。兒子曾尖刻地譏諷過他:“爸爸,不要動不動就來那個想當年,你們過去搞的那一套是‘大鍋飯’,已經此路不通了!”莫非過去搞的都錯了,其中包括流血的和不流血的?可那是曆史嗬!而且是千百人苦苦奮鬥的曆史嗬!他苦苦思索著,思索著……

一聲驚天動地的轟鳴,陰霾的天空竟然響起一聲霹靂。

接踵而來的,將是急風暴雨,驚濤駭浪!

1985.2.15.於江蘇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