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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 第一章 人生忽如寄(3 /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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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子睜開了眼睛,看向小六,陽光從窗戶透進,映照著小六,他臉頰發紅,在陽光下晶瑩剔透,好似帶著淡淡血暈的美玉。

小六等男子洗完,抱了他出來,因為他的腿還沒好,往常都是小六幫他穿衣袍,可小六今日卻把他往榻上一放,立即就鬆了手。

男子低垂著眼,一隻手按在榻上,支撐著身體,一隻手摁著腰上的浴袍,手指枯瘦,顯得非常長,新長出不久的指甲透著粉嫩嫩的白。

小六低著頭,把衣衫放到他手旁,「那、那個……你自己試著穿,若不行再叫我。」

小六匆匆走了出去,站在門外聽了一會兒,窸窸窣窣,好似一切正常,他才離開。

串子在整理藥草,看到小六,問道:「這大半年一直沒聽到他說話,該不會是傻子吧?」

麻子狠甩了串子一大掌,「不許胡說!」經過那麼殘酷的折磨,能活著已經讓人非常敬佩,那樣的堅韌,絕不可能是個傻子。

麻子低聲問:「他的嗓子是不是有傷,已經無法說話了?」

小六說:「我檢查過他的喉嚨,有一定的損傷,說話的聲音會變,但應該能說話。」

麻子慶幸道:「那就好。」

小六說:「關於他的傷,不管你們看沒看見,以後都不許再提。」

串子舉起手,「我壓根兒不敢正眼看他,是真什麼都沒看見。」

麻子說:「放心吧,老木已經叮囑過了。我記性不好,別說別人的事,就是自個兒的事情都記得稀裏糊塗。」

門緩緩拉開,男子扶著牆,蹣跚學步般、搖搖晃晃地走了出來。

以前都是太陽快落山時,小六把他抱出來,讓他透透氣,曬曬太陽,這是他第一次在白天走進院子。他靠著牆壁站著,仰著頭,沉默地望著遼闊的藍天白雲。

麻子和串子都獃獃地看著男子,因為他身上可怖的傷給他們留下了很不愉快的經驗,讓他們總會下意識地迴避去看他,串子甚至從不進他的屋。

還是第一次,他們真正看清楚他的模樣。墨黑的長眉,清亮的眼眸,筆挺的鼻子,薄薄的嘴唇,簡單的粗麻衣衫,卻是華貴的姿態,清雅的風度,讓麻子和串子一瞬間自慚形穢,不由自主就生了敬畏。小六揉著甘草說:「如果腳疼得不厲害,盡量多動動,再過兩三個月應該可以離開了。」

男子低頭,凝視著小六,「我、無處、可去。」大概幾年沒有說過話了,聲音暗啞,吐詞很是艱澀。小六翹著二郎腿,嚼著甘草問:「無處可去,真的假的?」

男子點了下頭。

小六問:「你叫什麼名字?」

男子搖了下頭。

「不知道?忘記了?不想告訴我?」

「你、救我。我、是、你的僕人。賜名。」

小六呸的一口吐出了甘草渣,「我看你可不像個居人之下、聽人命令的人,我不想要你。」

男子低垂著眼眸,「我、聽、你。」

小六把一小截甘草丟進嘴裏,含含糊糊地說:「以後見了認識你的人,你也聽我的?」

男子抿著唇,纖弱的指緊緊地抓在窗台上,泛出青白,半晌不說話。

小六正要笑,男子抬眸凝視著他:「聽!」清澈黑亮的眼眸好似兩團火焰,要把那個「聽」字烙印到小六心底。小六怔了下,說道:「那就留下吧。」

男子唇角抿了抿嘴,好似要笑,卻又完全看不出來。小六把一截甘草扔給他,「去一邊坐著,嚼著吃了。」

男子乖乖地坐到了一邊的石階上,慢慢地撕開甘草,掰了一小截放進嘴裏。

同樣是吃甘草,可他的動作偏偏很文雅清貴,讓人覺得他吃的不是甘草,而是神山上的靈果。「哎,那個叫花子……這是甘草,對嗓子好。」

麻子抓抓頭,對小六說,「六哥,給起個名字吧,總不能還叫他叫花子。」小六說:「就叫甘草得了。」

「不行!」麻子和串子全部反對,「起個好點的,別像我們的名字。」

小六一人給了一巴掌,「我們的名字哪裏不好了?」

「配我們成,配……他不行。」串子誠懇地說,麻子點頭附和。

小六眨巴著眼睛,看著坐在石階上的叫花子,頭湊到串子、麻子的腦袋前,指著自己的鼻子,不能相信地小聲問:「我不如他?」

串子小心地問:「六哥想聽真話還是假話?」

麻子安慰道:「六哥,這有的人生來就是天上雲,有的人卻如地上泥,沒有可比性,咱們守著本份做我們的地上泥就行了。」

小六怒了,「我要叫他地上泥。」

麻子和串子異口同聲地說:「不行!」

麻子為了叫花子將來不會因為名字怨恨他,哀求道:「六哥,好歹重新想一個吧。」

串子也說:「是啊,是啊,重新想一個,想個和六哥的名字一樣好聽的。」

小六這才高興起來,隨手從曬藥草的竹席子上揀了一株藥草,扔給麻子,「數數,有幾片葉子就叫他什麼。」「一、二、三……十七片。」

小六轉頭,大聲說:「叫花子,從今天開始你就叫葉十七。」

葉十七點了下頭,麻子和串子琢磨了下,覺得還不錯,也都笑嗬嗬地和十七打招呼。

老木在前堂叫:「小六,有病人。」

小六衝麻子和串子的屁股各踢了一腳,哼著小曲,跑出去看病人。

晃晃悠悠又是半年多,十七的傷,能好的算是全好了,不能好的卻也是真的沒辦法好了,他小腿骨被敲斷的地方,雖然接了回去,可畢竟醫治得晚了,走路時,無可避免地有些一瘸一拐,至於別的暗處的傷究竟好得如何。

連小六也不是很清楚。因為自從十七手腳能動,就不再讓小六幫他換藥。

麻子偷偷摸摸地把自己的積蓄塞給十七:「我們這回春堂……嘿嘿……你也能看出來六哥的醫術其實不怎麼……嘿嘿……炎帝神農氏的醫術你聽說過吧……嘿嘿……你去鎮子東頭,那裏有家醫館,叫百草堂,裏麵的巫醫是神農炎帝的再傳再傳再傳弟子,醫術十分高明,也許能治好你的腿。」十七沉默地把錢還給麻子。

麻子著急,「別啊!錢你慢慢還,腿可是大事,大不了你以後加倍還我。」

十七低垂著眼睛說:「這樣、很好。」

「這樣哪裏好了?你想一輩子做瘸子啊?」

「他、不嫌棄。」

「啊?誰不嫌棄?」麻子抓抓頭,「哦!你說六哥不嫌棄你就行?他不嫌棄你有什麼用啊?你看六哥那懶樣子,頭頓吃了飯的碗能接著吃第二頓,衣服和抹布一樣……」

十七看向麻子身後,麻子還要再接再厲地勸十七,一巴掌拍到他腦袋上,嚇得麻子立即閉嘴。

小六的腦袋湊了過來,從麻子手裏奪過錢袋,「咦,錢不少啊!今天晚上可以喝酒了!」

小六見錢眼開,也顧不上問麻子鬼鬼祟祟在幹什麼,抓著錢袋就沖了出去,麻子哭嚎著追,「別啊,六哥,那是我存來娶媳婦的錢……要幹正經事情……」晚上大家大魚大肉大酒了一頓,小六和串子是不吃白不吃,吃得樂不可支;

麻子是多吃一口少虧一點,吃得痛不欲生;老木邊喝酒邊瞅十七。

吃完飯時,小六、串子、麻子都醉倒了。今日輪到小六洗碗,可不知從什麼時候起,回春堂的規矩變成了十七的活是十七的活,小六的活也是十七的活。十七收拾好碗筷,用大木盆盛了水,蹲在院子裏,洗刷起來。老木站在他身後,問:「你是誰?」

晚風中,暗啞的聲音:「我是,葉十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