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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一個雄性十足的天氣。尚未午時，噴射著萬千箭簇般的陽光威嚴地刺得人敬畏與臣服地不敢直視，位於天津市北辰區一隅的解放軍某部苗木基地營區內的柏油路麵被炙烤得蒸籠樣騰著熱氣，亮刺刺明晃晃，似霧非霧，熏人恍惚，如芒砭膚。我此次造訪該苗木基地主任紀連祥，是要寫一篇反映其拓荒者般在昔日的退海灘田孕育出數十萬株茁壯而繁茂的苗木非凡業績的紀實文學。
當我下的車來逃遁似躲避酷暑地急匆匆來到紀連祥的辦公室，下意識地抬頭仰望屋頂，卻發現往日的壯景不見了，胸臆間隻覺得“咚”地一聲整個心沉了下去，沉得夯實而疼痛，隨之驚訝地問道：“哎，連祥，綠蘿怎麼了？！”
我所以對紀連祥去姓呼名，一則我曾戎馬生涯28載，足已算得上是個老兵了，二則在年齡上長其十餘歲，三則也是最重要一點就是彼此相交已久，且過從甚密，所以直呼“連祥”既顯得親密又為昵稱。而眼下，乍然間於驚愕中帶詰問地道出綠蘿話題，是緣於連祥的辦公室靠其辦公桌右側曾有一顆盆栽的綠蘿。這棵抑或隻有三四年生長期的綠蘿，幾條粗大的莖蔓沿北牆頂端分路攀援，不僅左右對接繞了一圈，而且通過連祥用釘子加塑料繩固定輔助，在屋頂中央隊列般縱橫交叉為伍成行。據資料介紹，綠蘿蔓長通常不過十米，而連祥的這棵綠蘿的莖蔓足有二三十米長。這棵綠蘿不但莖蔓極長，而且葉子也異常碩闊，一個個大手巴掌似的，並且碧中透綠，加之葉麵上布有金色不規則黃色斑塊，碧綠中閃爍著淡淡金光，故而綠得晶瑩，綠得華貴。每當近午時分明媚的陽光透過玻璃窗照射在淡綠色地板磚鋪就的地麵上又折射到屋頂，幾乎罩滿整個屋頂的綠蘿便形成一層綠色的紗縵，瀑布似流瀉而下，使人感到將室內的空氣過濾得是那樣的清新，那樣的涼爽，深呷一口似啖甘飴，懌肺悅腑，周身酣暢。我每當來到連祥的辦公室，都駐足仰視攀援在堅硬屋頂上的綠蘿，覺得其是一個真的綠色行者，一個堅韌不拔的守衛者和一個慷慨的綠色播撒者。
這棵綠蘿，之所以成為連祥引以自豪的談資，除了它無比的健壯，還有就是其與連祥的命運沉浮以及事業的興衰息息相通。連祥曾不止一次地言道，有一段時間他在事業上特別不順，可那段時間這棵綠蘿的葉子就像遭到霜打似的蔫拉吧唧的精神萎靡，但當他的事業峰回路轉，綠蘿的葉子立刻神采飛揚。還有他剛患糖尿病時，身體疲乏，四肢無力，綠蘿的葉子也隨之失去鮮潤。由此看來，植物也是有生命感應，而宇宙間生命的本質是相通的。人類與其他生命，都是地球上的居民，哪怕是一棵草，一朵花，一株樹，一隻飛禽，一頭奔獸，都應享有生存的空間與生命的權利，人類應該與其和睦共處。否則，如果人類以地球上的主宰剛愎而自恃，對其它生物動輒掠殺和屠戮，到頭來必定會遭到大自然無情的報複與懲處。這些年突現的沙塵暴、酸雨以及一些奇怪病症就是佐證。因此，深諳此自然法則的連祥分外珍愛這棵綠蘿。為了養護好它，特地買了好幾種介紹花卉養殖的書籍，得知這種原產於馬來半島的植物，性喜溫暖、蔭蔽和濕潤，根部的土壤宜疏鬆、肥沃和排水性能好，為此，他著意在綠蘿旁擺放了一個大號魚缸，以保持室內空氣的濕潤，還堅持用魚缸的水澆灌，這種水既有魚的糞便又沒有漂白粉，適於綠蘿的生長，可謂煞費苦心，不遺餘力。對植物的摯愛，既是生態意識的體現，也是一種生活的格調，一種生命的關懷和人生的態度，以及人性的仁愛。
“嗨！前些天我跟隨全國綠委的考察團從歐洲回來，就發現綠蘿的葉子黃了。我臨出門前曾反複給通訊員交待，一定要注意綠蘿根部土壤的幹濕度，結果肯定是水澆多了。水一多，根就容易爛！”連祥在回答我的提問時臉上充滿難以排遣的懊惱和無法補瀆的失落。
“怎麼，綠蘿就這樣死了？”我也不無感傷地說。
“可不。經過幾天的搶救和觀察，還是沒有活過來。為此，我一連幾天都沒睡好覺。想訓斥通信員一頓吧，可他也是無辜的。我想他肯定是好心辦壞事，屬於不懂綠蘿的習性。人說往往東西失掉後才覺出它的寶貴，可這棵綠蘿在失掉之前我就視為珍寶，其痛惜之情有多強烈就可想而知了。”
我看著似失去好友與知音般懊悔的連祥，既是安慰又是提示地說：“綠蘿和人一樣，死了難以複生，那就再栽一棵吧？”“這不，已經有了。”連祥一指辦公桌旁一棵新添的綠蘿。
我凝目一瞧，這盆新栽的綠蘿雖然莖蔓剛剛一尺多高，卻生機勃勃，它一定將帶著主人的關愛與期寄，再創造一個“境綠人勝”的生命境界。
2003年12月20日寫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