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吧！”派出所所長李永威嚴地低吼一聲。
“嗯。”答話者是個十四五歲的女孩。她怯怯地瞟一眼鐵塔似的正襟危坐的李永，瘦小的身軀戰戰兢兢地坐在破舊的木椅上，頹喪地低著頭，但透過她那緊抿的嘴唇仿佛帶有一種難以征服的敵意。
李永雖然剛逾不惑之年，由於臉膛黝黑，加之兩腮黑森森的連鬢胡子，額頭刀刻般橫著幾道皺紋，看上去象50多歲。凜然的大沿帽下一雙犀利而深沉的目光盯著麵前的小女孩，陡然隆起的牙幫骨不無痛苦似惋惜地抽搐著：“最近又偷了幾次？”
小女孩晃了晃亂雞窩似的腦袋。
“偷了多少東西總該記得吧？嗯！”
小女孩又晃了晃腦袋。
“你老是搖晃腦袋幹什麼？長著個嘴巴不會說話！”李永被小女孩兩次不肯開口激怒了，仿佛所長的尊嚴受到蔑視，而麵對他的又是個小偷，他更感到受不了。
小女孩受到李永的訓斥非但不懼怕，反而驀地抬起頭來，稚氣未褪的目光放肆地瞪著他。
“你！”李永騰地站了起來，右手下意識地握住電警棍，剛要進一步施展權威，卻冷丁止住了，隨之籲了口氣，又緩緩地坐下了。
李永過去享有“李電棍子”的綽號，本區的流氓小偷之類的人物在他麵前沒有敢表示不恭的。否則就會叫你嚐嚐電警棍的滋味兒。他麵前的小女孩，過去也挨過他的電警棍。那是她第二次從勞教所釋放出來，李永苦口婆心地教導她痛改前非，並在一個街辦紙盒廠給她安排了個工作。不料，沒過3天她又偷人家的東西被扭送到派出所，李永一氣之下給了她一電棍子，強大的電流刺激得她渾身顫抖。可事過之後李永好多天夜不成寐，閉上眼就映現出小女孩因極度痛苦而扭曲變形的麵容……
“起來，跟我走！”李永說著站起來，走出了所長辦公室。
小女孩似乎早有準備，緊緊跟在李永身後。可是，當走出派出所並且穿過兩條馬路走進一個陌生的單元住房時，她卻站在客廳門口不敢進屋。
“進來吧，暖瓶裏有水，自己倒著喝，我去廚房做點吃的。早餓了吧？連我的肚子都嘰裏咕嚕提抗議了。”李永說這番話時一掃所長的威嚴，那和藹可親的麵容好象站在家中的不是個小偷而是他的女兒。難怪小女孩既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也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如同做了一個異想天開的夢，呆呆地東看看、西瞧瞧，然後又迷惘地眨眨眼，她無論如何也不相信昔日凶神惡煞的李永會對她這麼親切。
沒過多久，她饑腸轆轆的肚子填滿了，而且還是三菜一湯。吃罷飯，在李永的逼迫下又吃了一個蘋果和兩根香蕉。當晚，她跟李永的女兒在一張雙人席夢思床上，美美地睡了一夜安生覺。
翌日，當李永穿戴好警服要去上班時，將一串房間的鑰匙放在小女孩手上：“好好呆在家裏，今天午飯我回不來，你想吃什麼就自己做。下午我去給你再找個工作。”“這——？”小女孩那拿鑰匙的手縮回又伸出，疑惑不解地說：“難道您不知道我是個……”
李永從小女孩無言的手勢中聽清了，坦然一笑：“我不怕你溜走。你要真想溜，呶，電視機，錄像機，還有電冰箱，隻要你拿得動，就隨便搬。”
然而，李永傍晚回到家，那個小女孩卻真的溜之乎也！他急忙挨屋搜巡了一遍，發現寫字台上留了一張紙，紙上歪歪扭扭地寫了幾個字：“李伯伯，我走了，去勞教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