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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7章(2 / 3)

琉璃仔細看了看裴行儉,卻沒在這張臉上找到一絲憤怒或不屑,更是驚奇:「你早就知道了?那你怎麼一句都沒提過? 一點都不打算,不打算……」

裴行儉:「道打算什麼?打算揭穿他?這世上之人,靠著自欺欺人度日的,隻怕佔了多數,他不是頭一個,也不是最後一個,我揭得過來麼?」

他瞧著琉璃,目光裏突然多了幾分笑意:「再說了,我運氣好,不用自己出手,就有人幫我出氣了。以後就算裴子隆權傾朝野、位極人臣,他這個嫉賢妒能的『奸相』名頭隻怕是跑不掉的。他這麼個一心留名青史的人,每每午夜夢迴,想到自己留下的或是個『奸相』名頭,隻怕也是憤恨欲死,還用得著我來做什麼?」

琉璃不禁啞然失笑,裴行儉卻突然間又皺了皺眉,轉頭咳了起來。琉璃心裏發緊,忙起身給他順背。

裴行儉苦笑了一聲:「韓四熬藥的工夫果然了得。」手裏的帕子轉瞬間便不知去了哪裏。他在此事上原是有些怪癖,接過痰的帕子都嫌髒不肯再用,統統燒掉。琉璃忙給他倒了杯溫水,一麵便問:「如今四郎和五郞也都十三歲了,你這一去邊關立功,你說,會不會有人再給他們賜婚?」

裴行儉笑道:「你想到哪裏去了?放心,不會再有這種事!」

他想了想又道:「看四郎和五郎的麵相,其實都不宜早婚,不妨弱冠之後再談姻緣。四郎天資是高,可惜性子偏激,他和三郎一樣,成親之後謀個外放也就是了;五郎是不用咱們擔心的;隻有六郎,六郎他的確有入主中樞、權衡天下的命數,我的這些書,都留給他吧。」

琉璃心裏一陣不舒服,皺眉道:「你胡說些什麼呢?」

裴行儉一臉坦然:「刀槍無眼,沙場無情,這有什麼好忌諱的?」

琉璃還要再說,裴行儉卻是長長地嘆了口氣:「如今我實在有些羨慕我家恩師。我怎麼就沒運氣找一個像他的弟子那麼可心的傳人呢?」

琉璃愣了一下才明白他的意思,不禁哭笑不得:「有你這麼自誇自讚的麼?」

裴行儉正色道:「我說的句句是實,我是什麼人,還用得著自誇自讚? 光庭天資也算好的,卻遠不如我。」

琉璃笑著點頭:「是是是,您文武全才,聰穎絕倫,陰險狡詐,天下無雙, 誰能跟你比?」

裴行儉也笑了起來,剛要開口,又是一陣劇咳。琉璃忙起身過來幫他拍背。裴行儉咳完之後,停了片刻才道:「今日這藥,實在有些燒心。」

琉璃也皺眉:「你先躺下歇一會兒。」

這書房裏原有一張便榻,裴行儉臉色已是十分不好,依言躺下,又抬手看了看自己的手指,眉頭微皺。

琉 璃瞧著他的麵色,低聲嘆了 口氣:「守約,其實在崔十三娘的那件事裏,我最吃驚的,還不是她跟天後告了密、告了狀,而是她當時跟阿淩說,她夢見賀蘭敏之玷汙了楊媛娘。」

裴行儉抬眼看著她,眼神迷惑:「你是說……」

琉 璃點了點頭,伸手握住了他的手掌,他的手依然溫暖,卻比平日顯得綿軟。琉璃心中微定,低聲道:「守約,崔十三娘和我是一樣的人,我們都知道很多不該知道的事。隻不過,我比她要幸運,我遇到的是你,而她遇到的,是裴炎;我也比她愚笨,我不知道她和我是一樣的人,她卻一直就知道我。所以這些年以來,她做的事,比我要多得多。你還記得明崇儼吧?其實明崇儼不過是她的傀儡,他知道的東西不過是拾她牙慧。正因如此,明崇儼才會對我敵意極深。當時我也察覺到他並無神異,想查他身後的人,沒想到十三娘下手會那麼快……我知道,她是想改變命數,但是守約,你說過的,命數不可改,往日不可追,已經發生的事情,怎麼可能改變?」

裴行檢眉頭深鎖:「琉璃,你到底想說什麼?」他的手掌已在不知不覺 中愈發無力,此時聲音都變得有些低啞。

琉璃轉頭看著他,輕聲道:「我想告訴你,守約,你是蓋世的英雄,是無敵的名將,可是,你不會有第四次出征。」

裴行儉臉色一變,身子一掙想坐起來,卻隻起來了一半,就倒了回去。 他愕然瞧著琉璃,眼神漸漸變得漠然。

琉璃心頭一寒,差點後退了一步。她曾無數次看見過旁人在裴行儉的逼視下驚惶失色,自己卻是第一次真正對上他這樣的眼神一沒有任何情緒,沒有任何溫度,隻有徹底的穿透與俯視,這已經不像是血肉之軀能有的目光,那種難以形容的冰冷壓力,也不是血肉之軀可以承受!琉璃原本準備好的話語頓時全噎在了嗓子裏,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彷彿過了很久,裴行儉的蛑子才動了動,低聲道:「琉璃,生死大事,你怎可如此兒戲,如此……狂悖!你快收手,這種欺世、欺君的把戲,會把咱們全家都搭上!」

他目光裏的怒火是如此明顯,琉璃卻驀然透出一口氣來,隨即便是一陣難過,忍不住反問:「如果我讓你出征,讓你給東宮效力,咱們家就不會被搭上了嗎?隻怕那樣才真正是萬劫不復!守約,你不知道天後的手段,用不了幾年,這天下膽敢跟她作對的人,都會身敗名裂,抄家滅族。你忠君報國,難道一定要讓咱們全家給朝廷殉葬?」

裴行臉皺了皺眉,聲音越發含糊低沉不會!我怎麼會連累你們?我不會讓你們有事,我答應過你的,你怎麼不信我?」

琉璃搖頭道:「你讓我怎麼信你?你明明還答應過要陪我回鄉,你做到 了麼?我知道你這一仗定然會勝,可你想過沒有,接下來是什麼?上一次 你得勝回來,天後和裴炎就不得不用那種下作手段來打壓你了,你再贏一次,他們還能容你活著?我怎麼可能眼睜睜看著你去送死?守約,我說過的,什麼江山皇帝,我都不在乎,我隻要你平安無事! 」

裴行儉的神情漸漸渙散,努力說了句:「我死不要緊,我……」他定定地看著琉璃,眼裏滿是憤怒、掙紮與不甘,卻是什麼聲音都再也發不出了。

琉璃移開視線,輕聲道:「守約,你答應過我,要遠離皇子,遠離那些宮廷爭鬥的;你答應過我,要辭官回鄉,陪我終老,可你都沒有守約。如今,我隻求你答應我最後一樁事,那就是放下這一切,不要再管什麼李唐武周,誰家天下,隻要咱們一家人能平平安安地活下去就好,咱們再也不要回長安了……」

裴行儉目不轉睛地瞧著她,彷彿微微嘆了口氣,終於合上了雙眼。

琉璃低頭看著他安靜的麵孔,心緒這才慢慢平復,突然想起自己剛才居然忘記說最要緊的那件,忙湊近他的耳朵輕聲道:「守約,守約!你聽得見我的聲音嗎?其實我是一縷從千年之後過來的幽魂,所以,我什麼都知道。守約,我真的是為你好,是為了咱們家好,你會原諒我的,是不是?」

裴行儉依然靜靜地躺在那裏,連睫毛都沒有顫動一下。琉璃若有所失地嘆了口氣,直起身子快步走出門去。一直守在門外的女子幾步上了台階,燭光照在她的臉上,赫然正是阿燕。

一刻鍾之後,整個裴府在一陣暄嘩聲中從午夜的寧靜裏驀然驚醒:裴尚書因為操勞過度,舊疾復發,吐血昏迷。

到了次日黃昏,一騎快馬從大明宮狂奔而去,直出東門,在三天後的清晨,到達了洛陽的上陽宮。